“甚至于颜家女,她若安分守己,咱们穆家这柄大伞也容她避雨遮风。”刘夫人不忿的语气,令宴云心纠紧成一团,穆长钧瞥了男嫂嫂一眼,觉得他的脸白得像冰凌,吹一口热气就要化掉了。
“但如今,颜俭为了保住颜家上下,竟拿穆家做筏子,借咱们家一星半点的小错大做文章,讨圣上欢心……”刘夫人越说越气,“颜玥儿不可能不知道他父兄的打算,该不会就是来咱们穆家做间隙捣乱,助他父兄一臂之力的吧?”
穆长沣刚要说话,穆长钧却连连抽动鼻子,帷幔久不打扫,里头陈年灰尘飘进鼻孔十分难受,他挤眉弄眼百般忍耐不住,打了个大喷嚏。
“阿啾!”
穆长沣神色一变,手腕一动,已将桌上茶盏朝出声处砸了过去。
百百中的神射手随便一掷,正中穆长钧额头,他“哎呦”怪叫着摔出来,把宴云也扯带了出来。
刘夫人终于歇斯底里的起火,命穆长钧跪在雨水里瓦片上,不准动一下,她不话叫起,就让穆长钧跪一辈子。
穆长钧还想撒娇耍痴向母亲求情,刚伸出手,便被刘夫人重重一甩,他见刘夫人面罩寒霜,无一点转圜余地,知道母亲动了真怒,也不敢再说话,耷拉下肩膀,走进雨里跪着,嘴里犹自嘟囔:“早知道不回家了,一回来准没好事。”
刘夫人呵斥道:“瓦片呢?”
穆长钧垮着脸,捡起两片瓦,垫在膝下,顿时“哎呦”、“哎呦”没完。
刘夫人不去理他,嫌恶的瞥了宴云一眼,又话:“颜玥儿”罚跪祠堂三日。
穆长沣欲要说话,刘夫人立刻抬手制止:“一个妇道人家,半分不避讳小叔子,竟勾肩搭背的躲在祠堂窥探长辈说话!颜玥儿,你真好大的胆子,也不知道是颜家哪一位教你这么做?”
宴云重重咬着下唇,轻声说:“是我不对,婆婆责罚得是,我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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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将军府的祠堂坐北朝南,背山面水,和穆长沣的旧居很近。
祠堂前是一丛茂密的树林,天光晦暗,那树可比宴云灵识里的树阴森可怖的多。
进了祠堂里,他顿时打了个寒噤,供奉了穆家列祖列宗牌位的祠堂里灯火长明,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线香气息,明明是夏初,外面的暖意却进不来,令衣襟裙摆沾染雨滴的宴云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自愿领罚也没让刘夫人的脸色好上半分,命孙妈妈过来监督。
老人家的身子骨比不得年轻人壮健,孙妈妈哆嗦着打喷嚏,比宴云打的还多几个,脸上冻的青,也不知来祠堂真正惩罚了谁。
“少夫人,既然您领了罚,奴婢便不得不提醒您,这三天里您不能饮食,也不能挪动半步,需跪在列祖列宗的面前忏悔您的过错,三日后老夫人再来看您,若您虔诚悔过,便会宽宥您,若您耍奸偷懒,还要再罚!”
宴云一想到自己犯下的错,可能招致的恶果都得穆长沣和将军府承担,他心头沉甸甸的,也没精神去分辩孙妈妈说得是对是错。
孙妈妈见颜少夫人面色惨白,整张脸都失去了颜色,只剩下被风雨吹的微微凌乱的鬓是乌黑如鸦羽的,他摇摇摆摆的跪在蒲团上,便委顿于地,再也不动,整个人就像是被箭射中的白鸟,只剩下一口气,顿时心口畅快,长舒了一口郁气。
孙妈妈在祠堂里又捱了两炷香的功夫,见少夫人依旧如泥雕木塑一般,心里头微微一动,走到宴云耳边,快意的说:
“少夫人,奴婢是看着您入府的,自然知道您爱慕大将军入骨。”
“可事到如今,您也确实不适合继续呆在大将军身边,父兄丈夫、情意难两全,何必折磨自己,糟践坏了身子也没人怜惜。”
见颜少夫人纹丝不动,油盐不进的模样,孙妈妈一咬牙下猛药。
“也是看您实在可怜,不忍心您一个人蒙在鼓里,奴婢和您说啊,夫人如今看中了谢家闺女,正着人换庚帖呢!”其实私下撺掇刘夫人重给大将军寻觅妻室,并把谢英知庶妹的庚帖亲自拿过来的人,正是孙妈妈自己。
“少夫人您得体谅夫人苦心,大将军年纪也不小了,等您离府之后,就要即刻另行再娶,赶紧给大将军留个后。”
宴云往昔流光溢彩的瞳眸像冻在雪水里的琉璃珠,转也不转的看着台上的牌位。
孙妈妈独角戏唱太久,终于忍不住,拍了宴云肩膀一记,“少夫人,您听见我说什么没?”
宴云盯着虚空中的一点,良久,突然扭过头看向孙妈妈,惨白的脸上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孙妈妈,你听见没?”
孙妈妈?!
“你听,好像有人在哭,有人附在我耳边说话。你挨得这样近,难道没听见么?”
恰好一阵穿堂风吹进祠堂,撩起供奉牌位的台子两侧帷幔,经年的黄幔陈旧泛白,被风吹得扑簌簌作响,就像是里头藏着个鬼。
宴云的声音幽幽咽咽,似从水底传来,“白杨村里人呜咽,青枫林下鬼吟哦……正叹他人命不长,谁知自己归来丧……只落得魂断千里,夜夜明月小祠楼……”(引用)
他笑得越渗人,漆黑的眸子一瞬似是连眼白都没了,也斜着迤逦的长眼尾,惨笑问孙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