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渡在昏暗的灯光中,望向自己的床头。
他的大床如今被一小团凸起占据犹如春天即将破土而出、新生的花苞
一切终究还有转机。
许星洲所需要的那些会爱她、会理解她的人的陪伴,还是存在的。
在上海安顿一个年迈的老人,可能在普通人看来可以说是困难无比但是在他手里却不是。而许星洲以后应该是没有回湖北工作的打算的,那地方对她而言,除了她奶奶还在那里这件事,对她连半点归属感都没有。
毕竟大多数外地考生考来申城,都抱着要留在上海的打算。
湖北光是武汉就有八十二所大学,许星洲却在填满九个平行志愿的时候,连一个本省的高校都没有填她的志愿遍布大江南北,从北京到广州,唯独没有一个是本省的。
秦渡咳嗽了一声,拨通了程雁的电话。
他的衣帽间里满是熏香的味道,秦渡朝外瞥了一眼,深蓝的帘子后,许星洲还睡在他的床上。
程雁那头应该是在玩手机,几乎是秒接。
“喂”程雁说“学长,洲洲怎么样了”
秦渡又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她现在睡了,晚饭我给她喂了一点,她不太喜欢那家口味,明天我让我家保姆做了送过来。”
程雁由衷道“学长,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秦渡烦躁地揉了揉自己头,问“谢就不用了,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程雁你有没有通知星洲的阿奶这件事”
程雁那头一愣,破天荒地地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
“这样,”秦渡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说“你如果没买回程票的话,连着星洲阿奶的信息一起给我,我给你们买。时间随你们定,我这边买票容易一些。”
程雁“”
秦渡散漫地拿着电话道“是不是联系她阿奶比较困难电话号码给我就行,我和老人沟通。”
程雁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问“学长,你说的,是她奶奶对吧”
秦渡说“是啊。”
“要落户我给解决,”他想了想又道“要住处我这也有,把老人接上来,生活我供。”
毕竟许星洲谈起她的奶奶时,是那么眉飞色舞,他想。
秦渡想起许星洲笑着对他说起我奶奶小时候给我念小人书,还会给我煎小糖糕,我摔跤哭了会哄我说话,我奶奶天下第一,提着给奶奶买的粽子时神采飞扬,眉眼弯弯地对秦渡说我奶奶最喜欢我了。
那个在小星洲病时耐心陪她说话的慈祥长辈。
那个传闻中,给小星洲传染了一身吃喝嫖赌的坏毛病的、脾气泼辣的老人。
他的衣物间里整整齐齐地理着秦渡泡夜店的潮牌、笔挺的高定西装和他前些日子买回来还没拆的gui纸袋,秦渡用脚踢了踢那个袋子,心里思索那袋子里是什么他花了半分钟,才想起来那是一双条纹皮拖鞋。
而话筒里的沉默还在持续。
“学长,”程雁打破了沉默,沙哑地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秦渡又将那个纸袋踢到沙下头,说“星洲不是和她阿奶关系好么,我觉得让老人来玩玩或是怎样的都行,来陪陪她,她需要”
“我今天,”程雁打断了他“下午的时候把星洲托我送给她奶奶的粽子送了过去,顺便看了她奶奶。”
秦渡“嗯”
程雁哑着嗓子道“顺便,除了除草。”
秦渡一愣,不理解除草是什么意思。
“她奶奶的坟茔。”
程雁忍着眼泪道。
“都快平了。”
空调的风在秦渡的头顶呼呼作响,许星洲安静地睡在秦渡的床上,她大约退了烧,连呼吸都变得均匀而柔软。
秦渡那一瞬间,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程雁的意思,程雁说话时其实稍微带着一点湖北本地n不分的意思,但是坟茔哪个字都没有能造成音干扰的可能。
坟茔那不是埋死人的地方么
秦渡还没开口,程雁就说
“她奶奶走了很多年了。”
“我以为你知道的,”程雁难过地道“不过星洲确实从来都不提这件事,不会告诉别人,她奶奶已经离开她很久很久了。”
秦渡无意识地抱住了自己的头。
“应该是初中的事情吧,初二,”程雁说“早在我认识她以前那个老人就去世了。我是因为她休学复学才认识星洲,而认识她的时候她就已经自己住在奶奶的老房子里了。”
“学长。”
“许星洲就是因为奶奶去世才第二次抑郁症复,甚至休学的。”
秦渡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从来都只提那些好的、那些金光闪闪的记忆那些她奶奶宠她的,那些温暖灿烂的。”
程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