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有个好心的长脸幽魂看不下去,打圆场道“唉唉唉,你看你问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越说越伤心。算了算了,别理他,不说了啊走,有没有鬼想跟我一起去去鬼市看花灯的”
马甲鬼凉凉道“玩游戏嘛,怎么还玩不起了再说了,七月半都过去几天啦鬼市哪还有花灯啊”
长脸幽魂争道“就是有啊”
一旁那半大的孩子插口道“真的有,我刚从鬼市回来。那边的花灯原本只放三天,现在都已经七天了,还是很好玩。听说是鬼王大人让点的花灯,特别好看”
中间的马甲幽魂哼道“你这不孝子,生前和父母说那样的话,不反省就算,你还有心情去看花灯”
那孩子正要反驳,街上忽然走过来一对中年夫妇,朝那孩子招手,笑骂道“玩够了没回家去啦。”
孩子从土堆上跳下来,朝中间那幽魂做了个鬼脸,道“我爹娘都不管我了,要你管”说罢,欢快地跑走了。
马甲幽魂
他转了转眼珠,忽然又问那和尚,不怀好意地道“大师,那你心中一定很痛苦吧痛失所爱追悔莫及的滋味可不好受哟。”
和尚幽魂一愣,忽然笑起来,却不是对他而是对甜品铺走出来的一个姑娘。和尚温声道“排了这么久队,累不累”
那姑娘拎着篮子,摸摸他青瓢儿脑袋上短短硬硬的头,十分泼辣,“你是不是等得不耐烦我等你好几年,你等我这么一会子就不耐烦啦”
和尚笑道“我岂敢”转头问长脸幽魂,“对了,这位朋友,我想带我夫人去看花灯,请问鬼市要怎么走”
马甲幽魂挑唆不成,一脸忿忿今天再续前缘的人有点多啊。
鬼群中,忽然冲出来几条便衣阴差,高大的红毛夜叉鬼一把揪住中间那幽魂,一旁侏儒鬼站在红毛夜叉的肩膀上,喝道“终于抓住你了食怨鬼,别以为你穿个马甲我们就认不出你”
食怨鬼靠怨气为食,不仅吃人的怨气,还吃幽魂的怨气。找不到食物的时候,惯会挑唆别人,勾起怨愤怨悔,危害阳间和鬼界的治安。
盗墓鬼掘坟,食怨鬼诛心,都是阴司要捉拿的逃犯鬼。
将那食怨鬼押走,夜叉阴差道“大家别听这个坏鬼挑唆。珍稀阴世生活,切莫违法乱纪。”
鬼众们相视而笑,道“谁听他的”
“刚才就觉得这货坏得很”
“走啦走啦,去孟记买点蛋卷,带到鬼市看花灯去咯”
人的一生,会开始新的生活,会认识新的人,可能会和老朋友不期而遇,也可能在某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时刻,和有些朋友说了最后一句话,然后永远分别很多时候,连他们自己也想不到,原来这样轻易地,轻描淡写地,就永远分别了。
可这一刻,孟夜来迷迷糊糊地想到,所谓生死,不过是一段生命结束,换一个地方,重新开始。可以天大地大无所羁绊,也可以寻寻觅觅和所爱之人重逢。
她忽然意识到重筑厉坛的意义如果没有厉坛供养这些无主无祀的幽魂,这一切都不可能生。
少女脸上已有一丝酡颜。
她盯着长街上奇奇怪怪的幽魂,忽然转过脸,问谢琅,“厉坛结界那么大,要催动祭厉阵法,一次会不会要用很多修为”
谢琅不置可否地勾唇,“也许。”
少女又问“你说,北境鬼王他他做这种事,是为了什么”
重铸厉坛,再造枉死城,全都是吃力却未必讨好的事情。
谢琅道“不为什么。”
少女喝了一口酒,眼睛越喝越亮。她蹙着眉,不响,仿佛是在思考一些很纠结很复杂的事情。
谢琅缓缓道“也许只是因为,有朋友对他说过,变成孤魂野鬼,是一件很可怜的事情。他想要找到他的朋友而已。”
少女脑袋已经有点晕,却又喝了一大口酒,仰头看他,拍拍胸脯道“我也出了一份力”
从盘算着开这家阴间分店开始,她就没想过盈利的事情。到目前为止,都是拿阳间主店的利润在养这间分店。
聪明的修士不会这么做,精明的生意人也不会这么做,孟夜来脑袋闷闷的,心中却想,“但有时候糊涂一点,也挺好”
有一种人,酒量不深,但喝起酒来,眼睛却越喝越亮,越醉越亮,让人搞不清楚她到底醉了没有。
孟夜来就是这种人,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这种人,一下子空腹猛灌几口酒,越来越起劲,抱着酒坛子不撒手。
谢琅现这一点的时候,她已经醉了。
更糟糕的是,她觉得自己清醒得很,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
谢琅低头看她。清丽的少女,雪白的面庞,耳垂、鼻梁上泛起浅浅酡红。
她的眼睛乌黑秾丽的,亮极了,心无旁骛地凝望着他,然后目光渐渐下移,盯着他的喉结,嘿嘿笑起来。
两人靠得极近,呼吸间有湿润的微甜的酒意。
谢琅唇舌微干,琉璃静波般的眸光闪动,低声道“你看我做什么”
少女笑得很甜,没头没尾的,忽然道“谢琅,你真好。我相信你,我永远相信你。”
谢琅心下轰然一声,心脏仿佛被她紧紧捏在手中,细小的酥麻的喜悦涌上来,连呼吸也微微凝滞。
屋檐下的二楼,一目先生捧着一只托盘,托盘上一口大碗,领着阿檀娄二铁生几个人排队上楼,左看看,右看看,“咦,老板人怎么不见了”
一目先生瞪眼道“阿檀,不是跟你说把老板留下来吗”
阿檀道“我说了啊。老板原来是在这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