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铮来的时候,萧韧还在练拳,三月的西安城,乍暖还凉,萧韧赤着上身,挥拳如风。
周铮摇摇头,这哪里是在练拳,分别是在发狠,也不知道是谁得罪他了,还是离他远点吧。
萧韧不知道沈彤去了哪里。
芳菲也不知道,阿治和王双喜同样不知道,沈彤走的时候没有说,他们也没问,沈彤是个让人放心的姑娘,何况还有许安和路友一起随行。
沈彤要去的地方是野猪岭。
野猪岭离上乔镇和下乔镇都不远,中间隔了一条乔河。
野猪岭有个小王庄,小王庄有个黄寡妇,当日蓉娘就是从小王庄带回了那个孩子,黄寡妇的女儿。
对于在柳家湾发生的那些事,当初沈彤以为自己明白了,可是当她遇到了许安几个,便又觉得不明白了,直到她进了京城,亲眼看到藏在箱子里的那个女人时,她就彻底不明白了。
来到西安后,她什么也没有做,每天都在反反复复想这件事,但是那也只是想想而已,她必须要南下,必须要亲眼见见那个黄寡妇。
曾经她认为黄寡妇母女是阿娘和她的替身,可是现在她有些不相信了。
这一切太诡异,阿娘的做法也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皇帝大婚,大赦天下,同时还减免了三年赋税,从西往南,这一路之上,处处可见欢声笑语,皇帝大婚减免赋税了,皇帝是明君,是贤君,这才只是开始,好日子还在后头,待到皇帝亲政后,好事会越来越多的。
有民众自发到寺庙里祈福,祈求风调雨顺,皇帝早日亲政。
一切就如沈彤在西安时猜测的一样。
皇帝亲不亲政,对于普通民众而言无关紧要,在此之前,他们当中很多人,甚至不知道朝堂里是谁在主事,可是现在,这些人都有一个执念,那就是皇帝一定要亲政!
第107章挥刀霍霍
晨露薄霭,柳岸晓莺,放眼望去,满目桃粉梨白,越往南走,春色愈浓。三五成群的少年书生,一袭轻衫,一柄春扇,走在漫烂春色中,或吟诗或做对,也有出外踏青的女眷,软轿香车,脂香花香洒落一路。
匍匐在草丛里的两个孩子显然不是来踏春的,他们一动不动,如同两具小小的木头。
他们在等,等着要等的人。
终于,两驾车一前一后行驶而来,骡马壮健,车上挂着嵌着银丝的琉璃灯笼,就连车上也镶着琉璃,有女子的笑声从打开的琉璃窗子里传出来,如同春天的风儿,轻柔芬芳。
两个孩子从草丛里走出来,走到大路上,他们衣衫褴褛,脸上肮脏,站在满地绿草繁花中,显得分外不协调。
车马式大声呼喝:“让开让开!”
两个孩子非但没有让开,反而在大路中间跪下:“小民一家十五口,皆被贼人所杀,知县大人非但不派人剿杀山贼,反将我等逐出村子,流离失所,请官大人为小民做主!”
一个孩子说完,另一个孩子趴在地上磕起头来,砰砰砰,掷地有声,有鲜血从孩子的额头渗出来,他仍然在磕。
两驾骡车缓缓停下,有随从过来驱赶孩子,两个孩子嘶声高喊:“官老爷,救救我们吧,救救我们吧,我们快要饿死了!”
随从人高马大,更显两个孩子瘦小可怜,车中女子娇声说道:“更是可怜呢,他们看上去还很小。”
另一个女子道:“是啊,全家人都被杀死了,他们也被赶出村子,没了亲人,连家也没了。”
“大人,让我们去施舍他们一点钱吧,对了,还有点心,让他们填饱肚子也好啊。”
两个女子莺声燕语,却不是如往常般撒娇,而是在说着可怜之人,可怜之事。
终于,男人笑道:“你们两个这是想让本官接了他们的状子吗?本官又不是戏文里的八府巡按,接了状子又如何?”
“什么八府巡按四府巡按的,那都是戏文里的,哪里比得上您呢。”话没说完,女子便发出一声惊呼,接着就是吃吃娇笑,男人哈哈大笑,笑得恣意。
两个孩子依然跪着,鲜血从额头上淌下来,流进眼睛里,模糊了视线。
有人从车里下来,是个丫鬟,她拿着一碟点心,孩子们看着点心,却没有伸出手去。
“吃吧,这是德祥斋的点心,一般人吃不到的。”丫鬟柔声说道。
“我们不吃,我们只想把状子交给大人,请大人救我们于水火。”一个孩子说道。
一直在磕头的孩子终于停下了动作,他抬起一张血迹斑斑的脸,丫鬟吓得尖叫,手里的点心落到地上。
车上的人听到声音,一起探头望出来,只见那个孩子顶多八、九岁,满是灰尘的额头上鲜血淋漓,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跪在地上,一步步向前挪动。
“大人,救我,大人,求求您了,大人。”
车里的女子被这一幕吓到,惊惶地依偎在男人怀中,男人皱起眉头,不悦地道:“来人,把那个小崽子拖到一边走!”
又有随从过去,拖拽着孩子,孩子尖声惊叫,叫声在春日的山野里回荡。
忽然,草丛里跃出十几道黑影,如同离弦的箭,射向男人所在的大车。
十几个人,十几把刀,那是杀人的刀。
春日的暖阳下泛起一片片寒光,便很快便淹没在大片的血红之中。
正在拉扯孩子的随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一把匕首便刺进了他的胸堂。
他低下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鲜血汩汩而出,他的手终于松开,被他拽着的孩子坦然的收起匕首,和他的同伴一起,向着前方跑去,很快便消失在一片春光之中。
……
崇文九年四月初八,兵部侍郎李之焕于江南道视察军务,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