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些事情其实不需要点得太明白。
芮平头微微垂着,她听着高戈的解释,一面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多的,一面又想着,不管如何,她如果没有那份心的话,还是不要给别人任何期待的。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我会把那手帕还给你的。”
那条手帕,她好像一直放在那礼服的口袋里,就没有拿出来过。之前想过要还,但是后面事情太多,多到她根本就把这件事忘记了。
因为心里面也觉得不会是很重要的东西,就像是路边偶然遇到的一点善心,本就是没有想过要得到回报的。如果不是她在部队又遇到高戈的话,如果不是觉得高戈对她比她想象的好像更特殊一点。
她是不想做得这么绝情的。
如果只是简单的善意,她不会拒绝,但是过于重了的话,她就有点承受不起了。
如果那条手帕不是高戈拥有的无数手帕中的一个,而是很可能伴随着高戈从小到大的话。就算后面有新的,但旧的那条却仍旧是无法替代的。
在芮平说完这个后,高戈有一段时间是沉默的。
诚然,高戈是芮平见过的男性当中,几乎可以说得上没有缺点的存在了。他有着很好的家教。芮平也不是没有见过家世好的,郭子涛算得上是金钱堆里出来的吧。郭家还没倒的时候,要人脉有人脉要钱有钱,仍旧把郭子涛养成那副模样。
所以一个人的家教好不好,真的跟钱没有多大关系。
而芮平在学校里,见到的那些同龄的男生,他们一个个比她还要幼稚,个个粗鲁又混蛋。不说对女生礼让了,不欺负女生都算得上比较好的了。能给你说一声谢谢,都能算得上有礼貌的——甚至这种还会被其他不以粗鲁为耻反以为荣的男生嘲笑娘娘腔。
很多男生因为家里过分的溺爱养成一副不知礼仪,不懂礼让,唯我独尊的性格。他们的天性就是掠夺,贪婪的占有一切能够占有的东西。从未有过想要回馈的想法,甚至对他们予给予求的家人们不仅不感恩,甚至还会嫌弃他们能给他们的太少。
芮平很讨厌他们,她见过很多这样的男生,甚至因此对整个男生的群体都有种说不出的排斥和厌恶感。当然也不是所有的男生都是如此。其中也有比较优秀出挑的,樊向阳就是其中之一。
但是他身上仍旧无法摆脱大环境影响下的自我意识过剩。虽然芮平对他曾抱有好感,包括现在她都不觉得自己对他的这份好感是不值当的。
她有时候也难免会觉得他有点过于自信了。
但是高戈是芮平从未见过的。她所讨厌的那种男性的缺点,在他的身上你几乎很难找到。他是在有严格家风,有教养的环境下,被严格要求长大。他的每一个小小的举措,都会让你感觉到被尊重,被优待,你跟这种人相处,你会非常的舒服。
如果不是芮平亲眼所见,她是很难想象原来这个世界上,有高戈这样的男性。
他风趣幽默却不下流,他能力卓越却不自大。更主要的是,哪怕他确实可能对你有特殊的意思,也不会让你觉得有哪里不适应的地方。
他给人的感觉,就是他非常的知道分寸。芮平不知道是不是有人特意教导过,她也无法想象,是什么样的家庭,能够教养出这样的人。
他又是从哪里学来的?教导他的人一定也是一个非常优秀,知情善意的人。
虽然芮平隐隐察觉到了其中的这份特殊,但是她还是不相信,高戈会对她有这方面的想法。芮平从小到大,都没有收到过来自异性的特别对待。她倒是跟那群讨厌的男生别过苗头,他们互相两看两相厌。对方也无法想象这世上会有芮平这样性格像茅坑里一块顽石的女孩子。
你不仅无法从她身上得到欺负人的快感,还会被反过来暴揍一顿。她可不是那种你揪她辫子她就只能弱弱的哭泣的人。能够在她哭着的时候抱着她安慰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从此以后她的眼泪就再难从她的脸上出现。
她会掉过头来直接用膝盖顶你两腿的中间,顶得你只能像是一只软脚虾躺在地上打哆嗦,又或者给你一爪子,挠得你脸上血糊糊的。
你要不招惹她还好,你一旦招惹了,哭得只会是你自己。你不管是叫家长,告老师,她都没有任何反应,也不是没有家长想要找她的麻烦,但是后面这些人都被压了下去。有的家长得到警告后,还会拉住自家的小魔王,让他们少招惹芮平。
“没爹没妈的狗比崽子,心比地上的石头还硬!”
他们会在暗地里这么说芮平。
后面吃过亏的男生也就不敢再触芮平的霉头,大家对她敬而远之,别说男女之情了——他们甚至心中隐隐的畏惧着她。那点青春期的荷尔蒙就像是被人拿刀直接拦腰斩断。再难有出现的机会。
芮平是从来没想过这种事情的。以前是固执的把自己封闭起来,现在就算是试图改变了,不再像之前那么排斥与其他的人接触。但是这方面的事情,她也是从未想过的。
她哪有时间,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金子一般珍贵。她已经浪费了太多太多时间。更何况她现在身上还有着以她目前的能力仍旧难以达到的任务。
她要在第一军校的新生排行榜拿到第一的名次,整个联盟,无数的比她更有天赋更有能力的人都会参加排行榜的角逐。
她差得太远了。
如果说之前,她的努力,她的拼搏,只是不想再沉沦,只是不想被塔维斯瞧不起。
她想要向塔维斯证明,他能做到的事情,她一样能做到,还能做得比他更好,更出色。那是之前,之后,她从母亲的记录本上,知道了真正的真相——他并未曾抛弃过他们母女。
在母亲记录的只言片语中,一直陌生的,被敌意高高树立起来的冷漠无情的男人形象彻底崩塌了。取而代之的是在夜晚偷偷看她,在她的脸上落下轻柔的,不会惊醒她的吻的父亲。
他的爱是无声的,是不曾让她知晓的,是沉默的。他的痛苦,他的爱,他的挣扎,哪怕母亲在日记里没有说,可是芮平又如何能够真的看不见。
被仇恨遮住她双眼的迷雾被来自母亲的爱构成的暖风彻底吹开,继承父母聪慧的双眼的她,撇去她对父亲的偏见过后,一眼就看穿了过去真实发生的一切。
她从未见过这么傻的人。
他有无数的机会可以告诉她——他是爱她的,他爱她,爱到不敢告诉他到底有多爱她,他从黑夜里,一身疲惫的走进那暖暖的房间,看着陷入甜蜜酣睡的她,就觉得疲惫尽消。
他明明是那样高大的一个人,但是落下来的吻,却那么的轻,轻到她甚至不用力的去体会,就根本感受不到。
他看到她因为母亲仇恨他,怪罪他的时候,他又该是多么的难受。芮平只要想一想,就感觉自己要窒息了。她一直在伤害的,是自己最亲近,也是最爱自己的人。
后悔几乎快要把她整个人给击垮。她甚至有些不敢去想过去的事情。
因为只要站在男人的角度,去想象一下他当时的心情,那股如排山倒海一般的痛苦就已经让她无法承受了。她不理解的男人为什么不跟她说,他并不是她想象的那般,他也不是她口中那个害死她母亲的凶手。
他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要默认着她对他莫须有的指责。芮平一开始不理解,但她想象自己这些年做下的蠢事,忽然就想到一个非常搞笑的结论。
除非男人真的认为,这一切就是他间接导致的——他并不觉得芮平对他的指责有错,他在用芮平给他施加的痛苦来故意折磨自己。
他甚至已经痛苦到不敢真正的面对她,像个懦夫一样逃避着,只敢偷偷的,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注视着她的一切。
更搞笑的是,芮平也是这么想的,她也再用着这份痛苦折磨自己。他们真的不愧是父女,就算是犯蠢也是犯一样的。
想明白一切后。如果说之前,芮平对那个所谓的召唤系统颁发的任务根本就不打算去完成的话,那么现在她非要完成不可了!
因为这是她最后的一次可以弥补一切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