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衙内更气,举手欲打:“你有本事再说一次!”
何四挺起了胸,抽泣道:“您要打就打吧!您可以不拿小的当回事,可我还想要儿子啊!啊!还有四次没叫完!”何四忙转头对自己手下吩咐道:“快跟着我一起叫,有借无还,天理难安!”众手下不敢违抗何四的命令,又不敢触怒池衙内,只能小声地跟着他念。
池衙内气得牙根痒痒:“他奶奶的,我收拾不了杜长风,还能收拾不了这两个女人?”他转头对其他手下下令:“去给我查!一炷香之内,我要知道她们住在哪!”
高呼声再次传来,欧阳旭的脸色越来越黑,终于,他下定了决心:“不能再让他们继续了。罢了,赵盼儿,是你逼我这样的。”他抓起笔,匆匆地写了几个字:“德叔,你马上从狗洞里爬出去,替我送封信。”德叔无奈,只得接过。
客栈后院桃花树下的石凳上,宋引章双眉含愁,抱着琵琶轻拢慢捻,她全身心地沉浸在曲子中,并未察觉大堂通往后院的门口挤满了人。凄凉的曲声响起,听曲子的人无不一脸享受沉迷,但随即又被气氛所感,表情又都黯淡下来。就连客栈掌柜也听得老泪纵横,走到柜台后默默抹眼。
就在此时,池衙内大摇大摆带着几个手下冲了进来:“喂,是不是有个叫赵盼——”但他随即便被众人齐刷刷的怒目而视,下意识
地闭上了嘴。他的手下们也立刻被宋引章的琵琶曲吸引了。
池衙内丝毫不为所动:“呜噜哇拉的,有什么好听的?艳阳高照日子安泰,听点什么不好,非要听这种要倒霉催快断气的?”然而在场之人尽皆沉浸在嘈嘈切切的曲声中,根本没人搭理他这个有辱斯文的傻大粗。
池衙内动了真火,一挥袖子,一把尖刀便插在了正撑着柜台专心听曲子的掌柜手指缝中。琵琶曲正好也在此时金石激荡地结束了最后一声。池衙内阴恻恻地问道:“是不是有个叫赵盼儿的,住在你们店里?”
掌柜吓得浑身发软,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颤抖着手臂指向后院。
刚刚弹完一曲的宋引章正轻微地喘着气,忽听背后传来一声池衙内暴喝:“喂!赵盼儿在哪里?”
宋引章一惊,猛然转过身来,霎时之间,一张含泪带惊的芙蓉面闯入池衙内的眼帘。宋引章被池衙内凶神恶煞的表情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往后一退,结果险些跌倒。
说时迟,那时快,池衙内飞身而上扶住了宋引章,表情变得无比礼貌温柔:“美人小心!”
宋引章惊魂未定,连忙推开他。
池衙内对付小娘子早就颇有心得,油嘴滑舌地说道:“我刚救了你,你就这样翻脸无情,不太好吧?”
宋引章经历了最近一系列的事情后,对陌生男子终于有了防备之心,她警惕地后退一步,福了福身子道:
“多、多谢这位官人援手。”由于心中害怕,宋引章前几个字说得细若蚊鸣。
池衙内立马被她逗笑了:“小娘子不用见外!”他故意把“小”字说得很小声,后面几个字却刻意放大声音,众跟班都哄笑起来。宋引章发现自己被调戏,脸色涨红,夺路欲走。
池衙内拦住宋引章,摆出了个自认为潇洒的姿势:“哎,别走啊,咱们说正事,赵盼儿是你什么人?”
宋引章强忍害怕,尽量大声地答道:“她是我姐姐,你们有什么事吗?”
宋引章越是害怕,池衙内越想逗她,他凶神恶煞地说道:“她连着得罪了我两回,你说我们有什么事?”
宋引章先是一惊,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又福了一福:“妾身虽然不知道就里,可我们姐妹初来东京,不懂规矩,若多有得罪,还请您大人大量,千万恕个则个。”
池衙内忙道:“好说好说,老话说得好,不打不相识嘛。其实,小娘子如果愿意陪我找个清净地方坐坐,这事,其实也可以就这么算了。”
“不要,我不去!”宋引章不断退后,却被池衙内抓住了的琵琶柄。
“小娘子别怕,我是个好人。”池衙内嬉皮笑脸地说道。
这下宋引章彻底急了,她平生最不能忍别人动她的“孤月”,她尖声大叫:“别碰我的琵琶!”
池衙内出手阔绰,秦楼楚馆的姑娘们都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
他还从没见过这么不识抬举的。池衙内略带愠色地说道:“我都没碰你,你叫这么大声干吗?我碰了又怎么样,摸了又怎么样?”
眼看他越逼越近,宋引章慌不择路,索性一头顶上了池衙内的下巴,池衙内一声惨叫,嘴中瞬间流血。待池衙内的手下如梦初醒地上前追赶,宋引章已然抱着琵琶夺路而逃。慌乱之中她撞入了一个人的怀抱,她吓得放声尖叫起来。
“引章,是我!”孙三娘也被宋引章的样子吓了一跳。
宋引章看清孙三娘,如溺水者看到了浮木:“三娘姐,有坏人在找咱们!”
“谁这么大的狗胆?”孙三娘立刻卷起了袖子。
池衙内捂着嘴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叉腰喊道:“本衙内!”他自以为神气十足,实则因撞破了舌头口齿不清。他伸出大手又要抓宋引章:“我看你能跑到哪去儿!”
此时,赵盼儿也正好进来,一见这场面,她想也没想,操起客栈门边的一小坛子酒就冲池衙内泼了过去。那酒正好是红曲酒,和池衙内嘴角的血混在一起,霎时间极为可怖。
周遭的环境一下子静默了,池衙内接过手下送上来的素绢,抹干净了脸,目光阴鸷地看着赵盼儿:“赵盼儿,又是你!”
赵盼儿昂首挺胸地反问:“是我又如何?”
池衙内痞气地咬着牙,指节捏得“咯咯”响:“新仇旧怨,今儿一起算了!”
赵盼儿心中冷笑,对
着跟出来看热闹的客栈客人说道:“好啊,正好这儿人多,我们就请大伙做个旁证,看该怎么算?我和你打过三场交道。第一场,你玩白打,撞上我后球落地了反而怨我,结果我踢得比你好,你就怀恨在心;第二场,你手下收了人家钱,当街调戏我们,被我们收拾了在那看门抵罪。第三场,我没猜错的话,你是想替被我们收拾的手下出头,所以趁着我不在来找我妹子出气。请问大伙,这三件事到底是谁对谁错?”
何四听了下意识地把头往里缩了缩。池衙内却死皮赖脸地说:“我手下?呵,我池衙内是东京绸缎药材皮毛米粮航运十多个行会的总把头,手下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冒名顶替的更是多得数不清。你说的那些,我全不知情。现在我要跟你算的账,只有一件,你妹子把我的嘴搞成这样,你又把我的衣裳泼成这样,总得有个说法吧?”
宋引章急红了脸,从赵盼儿身后探出头细声细气地喊道:“你轻薄我,还要抢我的琵琶,我才撞你的!”
“胡说!除了你跌跤我扶了一把你之外,其他什么时候我碰过你?轻薄?你问问这儿所有的人,我池衙内虽然风流惆怅,什么时候对女人用过强?遇到哪家的花娘小姐不都是客客气气的?”池衙内颇觉冤枉,他好心相扶反被诬陷,这理上哪儿说去?
宋引章眼圈瞬间红了:“我不是花
娘!不是小姐!”
池衙内顿时笑了:“青楼勾栏那就是我第二个家,你这调调,我一看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