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引:“和?”
他觉得月明晦八成是要说,和我成亲吧。这绝不是他自作多情。
月明晦却住了口,拿起酒杯衔入一口温酒,然后朝向引倾身,唇送了过来。
酒液顺着相贴的唇缝下滑,沿着上下滚动的喉结没入脖颈领口。向引一下子想起了他们上辈子成亲那晚的合卺酒,也是月明晦用唇渡过来的。
月明晦细细密密地舔去向引唇间残余的酒液,低声问道,“有朝一日我的合卺酒,会是这样的滋味么?”
向引回答道,“现在就可以是了。”
修真世界54
月明晦在凌晨时分回到月阁。他浑浑噩噩,差点在收剑落地时一头栽倒在月阁宗祠前。
宗祠门口题着的四个大字“云心月性”正对他怒目而视。
月家人向来如此。心性淡泊到高傲,高傲到排外。除了修道,没有任何事足以动摇他们的内心。他月明晦犹甚。他修炼天赋奇佳,于是在修身养性上也是相辅相成,修炼得越快,性情就越寒、越傲。
不慕利、不慕名,更不会慕上什么人。
最开始听到问仙堂出了一个极品炉鼎时,他毫无兴趣。纵然他听到所有人都在吹嘘那炉鼎如何之好,心里也认同这个炉鼎强大的效用,但他也生不出一丝渴望与抢夺之欲。不论这炉鼎对修炼多么有益,这种争夺的欲望只会白白把人拖入神蚀之中,反而是自毁仙途,愚蠢至极。
无奈,月阁以外的三大门趋之若鹜。月阁再怎么清高,也不愿意眼睁睁看着其他三大仙门得福壮大。而他,有履行少宗主职责的义务。
对他来说,去问仙堂简直百害无一利。他不享受众星捧月万众瞩目的感觉,与其他世家公子在一起修习也只会干扰拖慢他修炼的速度。
然而,就为了一个他不想要的炉鼎,他不得不去问仙堂!
等到入学那天,月明晦的漫不经心已经演化成了排斥。自己凑上来嬉皮笑脸要做他跟班的人、点头哈腰要和他攀关系的人、站在外围头碰头传音八卦他的人……不消他开口,便多的是人为他递上各路信息,巨细无遗。
一切与他想的一般无二、无趣。连问仙堂堂主,看起来也是凡俗之辈,很难想象就是他一手把问仙堂做成现在这样的场面,四大仙门都抢着送嫡公子进来。至于其余几个嫡公子,都盛气凌人野心勃勃,彼此间打量的眼神品评中暗藏一丝防备,比较中泄露一线杀机。
虽然无趣本来就是他正常该有的情绪,但眼下的情景近乎令人生厌。他快步闪过人群,恹恹的神色任谁看到都不敢接近。
有人在他背后说,“终于见到月阁的月寒央,果真如传闻所言,生人勿近,闲人勿扰。”
还有人说,“他就是有资本傲,修为外貌都是世代第一,没人得他青眼多么正常。”
他充耳不闻,都不想分神瞥一眼这些明目张胆议论他的人,离开学堂正殿的人群就往内院去,打算这天剩下的时间都在自己的房间度过。他没有什么需要认识的人、有必要结交的人脉。都是其他人上赶着来与他攀谈。
内院是堂主以及贵客的住所,入门便是庭院花园,风景绝佳。他却视若无睹,分花拂柳穿过花园,来到内院长廊。
他路过某一根粗壮立柱,走过拐角,下一秒,光线乍现,一袭颀长人影突然闯入他眼中。
月明晦猛地睁大眼睛。仅仅最简单不过的视障盲区,但,也许是某种早已失传的上古秘术。否则,这样的人物怎么会突然在他面前降临?
那人走下长廊,绚烂的阳光瞬间在他发间铺展开来,将他的肌肤都映透,现出水晶玉般剔透光洁的辉彩。于是,那直顺的长发便愈浓黑,饱满的嘴唇便愈鲜妍。他纤长的眼睫仿佛承受不住日光的重量,轻轻颤动了一下。
目光流转,惊心动魄。
在他这一眨眼的瞬间,某种飘忽摇曳的甜美颜色就这么在月明晦眼前爆裂了开来,化成点点碎金,散落在视界的任何一处地方,又沿着他皮肤纹理烫入脊骨。此时此刻他才看见这座内院花园的颜色,流泉花影,云随竹动,美得不可方物。
他们之间其实隔着好一段距离。那如泡影般完美的人物也看见了月明晦,但他仅仅朝这里漫视了一眼,便一边拢住披散长发简单簪起,一边懒懒地从内院门口离开了。他腰间佩着一块青玉司南佩,行走间发出独特的“沥沥”声,骤然让月明晦从幻梦中惊醒。
“他是谁?他叫什么名字?”
月明晦急切地问,旁边却没人回答他,刚才缠在他边上的人都被他甩走了。他只得站在原地,呼吸与心跳好似都停转数息,此刻无比急促混乱。
世事无常,作弄人心。你觉得自己很特别,高傲得看不起所有人,于是便出现一个你想结交他却不理睬你的人,你愿意低头而他,却根本不宝贵这罕见的殊荣。也许,只有你愿意承诺为他做下任何事,他才会转头投来仅仅表示诧异的惊鸿一瞥。
从来没遇到过这么一个人,让他心驰神往。
关于此人名姓,答案很好得到。
原来这就是向引,问仙堂的大师兄问何君。
就是因为他,自己才不得不来问仙堂,此刻变成了毫无疑问、水到渠成的因果逻辑。向引只要出现在某处,哪怕什么都不做,都会引得如云朝圣,纷至沓来。
月明晦的立场颠倒得如落花流水,却还在顽强地死撑那一口气,那就是向引最根本最重要的身份。果然他从头到尾看不起“炉鼎”,把这两个字佩在那个人身上简直就是最恶毒的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