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似袁北庭那般向来不在乎什么名声,如今这两州相聚,她代表的便是北境世子妃,是北境的脸面,也是王爷和王妃的脸面,这些个规矩她懂,也自然是不能让世人有所诟病,兴许这些个面子王爷和王妃不在乎,可两家毕竟还未撕破脸皮,这该有的敬意,她自然是要给到的。
“好好好!北庭啊,你这真是找了位好夫人呐,当年张将军那也是军中豪杰,与你父亲更是交好,如今你们二人在一起,倒真是不失为一则良配!”
梁牧神色温笑,眼帘微眯,接着说道:“这么多年了,王叔这心里总是有些不服气,总想着要在什么地方扳回一筹,袁老兄膝下儿女双全,而王叔膝下只有梁安这么一个小子,论起武学和领军虽说还算过得去,可与你那大哥相比却是差得远呐。”
“再说起这才情,这小子更是全然无那些个情操,就算是平日里逼着他苦读诗书,这臭小子趁我个不注意,便又读起了那兵书来,所以在诗书上,这小子是一窍不通,更不用说跟你家二姐相比了,王叔愁啊,那日他回来,说在路上碰见了北庭你,说贤侄要来我这贺州城,对此,王叔我可是等候多时喽。”
“对于贤侄的名声事迹,王叔也是早有耳闻,男子,应当如此!今日王叔相邀的有些急促,也是因见你心切,还请贤侄见谅啊。”
“王叔说笑了,按照礼制,本应是侄儿前去府门拜访王叔才是,如今王叔亲自相邀,倒是显得侄儿不懂事了。”袁北庭面色如常,与梁牧打着话中幌子。
“欸~你我叔侄二人,说那么多作甚,只不过王叔思虑再三,若是在王府宴请贤侄,只怕贤侄觉得不自在,王叔便寻了个烟雨阁这般的地方,这烟雨阁也算是我贺州城的一大脸面,也不算是失了侄儿的身份,不知贤侄可还算满意?”
“王叔太过客气了,客随主便,王叔的安排,自然是好的。”袁北庭轻笑着回声道。
此前梁牧那番话,无非是说怕他无胆,不敢去贺州王府,才寻了这么个无关之地,这老狐狸,帝王话术,倒真是一道接着一道啊!
“那就好,今日看来,王叔倒真是万事都输袁老兄一大截,如今连这儿子都是拍马不及,贤侄临江湖上对梁安教训了一番,要王叔说,教训的是,要不然,这小子这些年仗着守城抵御外敌有些功劳,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不是?”
梁牧口中滔滔不绝,眼神也是颇为诚恳,要不是老头子提前跟袁北庭说过这老狐狸的城府,今日一见,倒还真是要被他这副儒雅模样诓骗了去,梁牧手中摇扇不停,笑说道:“对了,北庭,这趟王叔冒昧相邀,便是想带着这只知道舞枪弄棒得小子来给你道一声歉,这小子面子薄,便是知错了也是不愿低声,他娘又不在世,倒是也只有我这个做老子的出面了,让你见笑了。”
梁牧淡笑望向儿子梁安,后者哪怕是在白牙楼船上被袁北庭拿桃花柳拍脸也面不改色,跳水更是被袁北庭调侃好大的修养,跳得如此潇洒从容,可今日,这地位高高在上的公子哥只是被父王轻轻一瞥,就像是被毒物刺了一下,立即抬头肃容,朝着袁北庭深深作揖,算是当面向这个前几日还不共戴天之仇的仇家郑重告罪,只差没有一笑泯恩仇。
袁北庭不客气拉过一条椅子坐下,示意着张怀钰也是紧随其后,二人面目相对梁牧,是丝毫不惧,袁北庭喝了喝盏上的茶,清了清声,笑说道:“王叔真是说笑了,是小侄鲁莽,不仅冲撞了世子殿下,还毁了三艘白牙楼船,应是小侄向王叔和安哥儿赔不是才是。”
嘴上虽是如此说,可袁北庭却是没有任何想要与眼前这二人套近乎的意思,心安理得受了贺州世子的道歉。
梁牧对此是洒然一笑,端坐在一张由大叶金檀拼凑而成的太师椅上,抡起整个装饰华贵的烟雨阁,也只有这贺州王专属的阁顶能有如此手笔了,贺州王爱檀,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木桐曦投其所好,也不是什么奇怪之事。
袁北庭望着梁牧手中的檀木摇扇,看着那扇面上的四个大字,啧啧赞道:“王叔果然是心系天下,这天下太平皆是世人所愿,王叔能有如此心意倒是不枉坐上这王位,比起那些个只知道争权夺势的藩王来说,可谓是一股清流,若是太皇太后还在世,定会称赞王叔心谙天下百姓的怀柔之心,凭借其老人家的才情,若是为王叔作诗一,也不是不无可能呐。”
袁北庭说得痛快,梁牧听着却是停下了手中摇扇,面色依旧温良,笑说道:“北庭谬赞了,如今大梁能有如此光景,来之不易,都是靠着皇兄和一众将士浴血奋战拼来的,这其中艰辛,想必贤侄身为北境王之子也不用我多说了,所谓这百姓安便天下安,大国若想长存于世,这百姓才是根本呐。”
说着,梁牧又挥动着手中的摇扇:“要王叔来说,如今大梁有六大藩王坐镇,加上你父亲这位异姓王,外敌若是想一举掀翻大梁的天下,实在是难如登天,外敌不显,这内忧便就成了大忌,王叔管不着其他几位怎么想,但王叔自是希望天下太平,这样,大梁才可永世长存呐,北庭,你说是也不是?”
听着眼前这番话,袁北庭自然明白这老狐狸话中的含沙射影,无非是在说如今大梁这般时局动荡,不就是因你爹袁冲而起?日后若是因此大梁再起战乱,百姓陷入战火,那你袁家乃至整个北境便是这天下太平最大的罪人!
袁北庭喝了喝盏上的清茶,会心一笑,说道:“王叔说得在理。”
梁牧之所以口出此言,不过是因为此前袁北庭先是点了他的灯,他的狼子野心,世人不知,袁冲岂会不知晓?所以才有了袁北庭先前所提的心系天下之言,无非是讽刺你这贺州王,惺惺作态,天下太平,恐怕心中只有天下二字。
至于这太皇太后,老太后宠溺梁牧,世人皆知,袁北庭搬出这位已逝世的老人,无非也是借此试探梁牧心性,毕竟老太后于梁牧心中的分量可是不轻,不过尽管梁牧是极力隐藏,袁北庭还是察觉了其中不由言说的意味。
扇停人消!
这般或许梁牧自己都未曾知晓的秘密习性,袁北庭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好狠的老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