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萧妃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不过百来天便就夭折而死,你那时还未曾去北境,所有之事你不都清楚?又何必来问?”
袁冲嘿嘿一笑,打趣道:“沈刀疤啊沈刀疤,有些时候挺佩服你的,当年三刀斩下三王级,是何等威风,如今过得倒像个穷苦书生,放着好好的柱国将军不做,反倒乐意做个无权无势的清闲王爷。”
“你这王爷,只怕这宫内任何一人,都懒得睁眼瞧上你一眼吧?”
面对袁冲的讥讽,沈庆知倒是没当回事儿,继续走着。
“再瞧瞧龙虎山,为了巩固国师地位,无所不用其极,什么仙丹妙药就不说了,甚至上一代天师连以命换运的手段都用上了,你弃之不要的地位权势,他们拼命争取,现在看来,当真讽刺。”
“刀疤,什么时候去北境逛逛,我们可是许久未在一起喝过酒了。”
沈庆知一笑,轻声提醒道:“到了,你还是上朝吧,这朝堂上下,可都是等着你呢。”
道路尽头,可见正南皇城大门。
按照当朝律法,十日一早朝,如今他与沈庆知一路走来,耽误了不少时日,早朝早已开始,这门口也只停有车马家奴,见不到任何一位朝廷显贵。
再见皇城,一门,三阙,连屋檐重脊,左右各有白玉狮一对,门上挂有王阳所书楹联一幅,“景纬霞缚,元和春盎”。
门北左右,各有廊房一百一十间,号称千步廊,拱卫着天和殿,也就是百姓口中的金銮殿。
“你就穿着这般去上朝?”沈庆知瞧见袁冲这般富家翁装扮,提醒道。
袁冲笑道:“我这不是与你一同进城,为了不扎眼才选得这身衣裳嘛,我去马车上换换,前两日与老秃驴喝茶,估计那上面还有股茶香呢。”
沈庆知一脸头疼无奈的表情。
袁冲哈哈大笑,走向一辆只剩几位王府贴身扈从的马车,之前那三百龙虎铁骑自然是不能带到这城墙根儿底下,不然又得有人说他罔顾朝纲,成何体统。
沈庆知没有动身,只是看看袁冲,又瞧瞧这天和殿,神情颇显一股意味。
这天和殿与望安城的上和殿极其相似,那时的先皇视他和袁冲为左膀右臂,先皇下朝后,时常将二人留下,爬上这殿瓦之上,喝酒赏月,讨论天下大事。
每每上早朝,若是寻不到皇上,便直接抬头喊就是,至于回应的是袁冲,还是沈庆知亦或是皇上,就尚未可知了,不过多数之下,都是无人答应,然后扔个酒瓶下来,便算作知晓了。
袁冲换好官服,朝着沈庆知喊道:“你不与我一同前去?咱俩可是有几十年未曾一同上过朝咯。”
沈庆知则是摇了摇头,指着天和殿,作催促状。
袁冲无奈一笑,便向着天和殿走去,往日这天和殿之外,未曾有过什么守卫在此,因为在入宫门之时都已检查的七七八八。
不过,可能因为今日是北境王入宫之日,这日常防备就森严了些,待袁冲走到天和殿的汉白玉阶之下,两个守卫径直将其拦住,看制式,应是宫内的羽甲卫。
一旁号称入微之下皆无敌的杨镇山上来便要夺其手中长枪,而袁冲则是摆手示意其不要上心,转而对那两个年纪轻轻的守卫说道:“两位小哥,我这是要去上早朝,为何要拦我?”
“按大梁律法,凡是于早朝时辰还未上朝者,皆不得入天和殿。”
袁冲一愣,他怎么不记得大梁有这等律法?难道是自己时常与先皇喝酒,不曾出过上和殿的缘故?
正所谓从未离开,又怎会相迟?
“我怎么从未听过这等律法,何时颁布?”
“昨日,王阳大人,亲自颁布!”
袁冲恍然大悟,合着这律法是王阳专为自己所作,想来也是对这老对手了解的很,知道袁冲的秉性,便想着在此破破他的颜面,给他个下马威。
“那你可知,我是谁?”袁冲看着眼前这两位无知小儿一副不肯退让的模样。
说着,便脱下了原本披在身上的黑袍,此前在静安寺时,袁冲便觉得那身官服扎眼,就将官服外套了件黑色的袍子,如今这再次穿上时,却忘记取下了。
那两个羽甲卫见着袁冲身上露出的朝服一角,下意识一愣,他们日夜守卫着天和殿,日日来上早朝的大人是见得多了,就连相王阳,那也是有幸目睹。
可放眼整个朝堂,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将,没听说过有这等样式的官服啊。
天底下,这官服制度远比个官阶配样儿的府邸规模要来得严厉许多,僭越更是不得,若是一旦被揭,轻则入狱配,重则满门抄斩。
那两羽甲卫瞧见着逐渐完全展出的朝服,彻底瞪大了眼珠子,蟒袍?那是一件紫金平绣五爪蟒袍?
蟒衣,自古便是象龙之服,皇上贵为天子,为九五至尊,便可绣九蟒五爪,至于其他亲王,则只能减去一爪,而这蟒袍之上,龙蟒姿势又有讲究,有弯立水,直立水,立卧三江水,立卧五江水,全卧水五种姿势,哪一级用何种姿势,又有严格规定,其中,便是这全卧水最为尊,誉为团龙。
二人看着眼前这老头,咽了咽口水,团龙蟒袍,九龙五爪,当年燕州王梁景入朝之时他们也曾见过,可那位王爷也只敢四爪蟒袍傍身啊!
这紫金平绣,说明此人并非皇室宗亲,是异姓王?
掰着指头一算,王朝有几位异姓王?
袁冲瞧见眼前两个小娃娃这般模样,一笑,突然转身看向一旁的随从,手一伸,似乎是忘记了什么东西。
只见一柄通体金黄的长刀出现在他手,试问,天地之下,谁可佩刀上朝?
北境王,袁冲!
那两羽甲卫就是再傲气,也不敢在这杀神面前造次,当即就跪了下来,眼里满是惶恐。
袁冲也知道,这二人不过是奉命行事,也不为难:“放心,待会我就与王阳说上一说,不会让你们如何的。”
那二人立马感激的说道:“谢王爷!”
老头穿上华贵扎眼的蟒袍,配着北境横刀,径直走上汉白玉阶,两排的羽甲卫齐刷刷地跪地,他是入微境强者不假,可在这皇宫,这蟒袍可比那武学境界来得实在。
此时太阳初升了许久,袁冲遮了遮温煦阳光,眯着眼望向眼前这座大殿。
宫殿之外的太监一个个如临大敌,依次扯着嗓门高喊:“北境王上殿!”
袁冲缓缓的走着,似乎忘了殿内有皇帝,有相王阳,有满朝文武在苦苦等待,或许,他也不在乎。
他默数着步数,终于拾阶而上,回望这一路,沈庆知此时也正往着城外走去,袁冲看着,笑了笑,自言自语道:“都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