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难为情地转过头去,犹犹豫豫:“被我放了。”
“放了?”夏侯尚又气又想笑,“那是我猎得的,你预备怎么赔我呢?”
“……”我一时语塞,没想到夏侯如此心眼,气得我别过脸去,他却故意转到我面前。
“兔子放了可以再抓,人放了可就抓不回来了。缨妹妹欠子桓的,又预备怎么赔呢?”
“我不明白你在什么。”
“还在装疯卖傻呢?”
夏侯尚冰冷地看着我的眼睛。
“诏狱一事,分明是你与郭祭酒、荀令君串通好的。”
“你胡!”
夏侯尚步步逼近。
“郭祭酒、荀令君与杨叔夜本就有故,若无荀令君暗中相助,你以为你们当真能顺利出狱么?世人总不会过分苛责一个逝者,郭嘉,不过代司空做了司空想做而不能做的事情。而杨夙此人,素以心狠手辣慑敌闻名,他在子桓面前如此待你,不过是让你拥有洗白的机会,让你在曹家尚有立足之地。子桓也许将信将疑,可司空不同,司空最不缺乏的就是猜忌,他也最熟悉杨夙之为人。所以你们瞒得过子桓,绝对瞒不过曹司空。”
我沉默良久,面不改色地与夏侯尚对视道: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伯仁哥下次记得,打蛇要打七寸,徒手抓蛇,更需扼住其颈部,否则,必为其反啮。”
夏侯尚不觉间瞟了眼自己手上未愈合的伤,冷笑道:
“你胆子不,从未有女人敢碰我,上回碰我手臂的女人,是名舞姬,在一次军宴上。”
“哦,后来呢?”
“后来她死了。”
我惊出一身冷汗。
“你杀的?为什么?”
夏侯尚不答,只嗤笑着抱臂踱步一旁。
“缨妹妹终生都须铭记,你的命是子桓救的,武艺是子桓教的,这些年子桓没少替你操心。吃里扒外的事儿,但愿不要有下次。我和子桓一同长大,从未见他这般伤痛,究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一连数日都闭门谢客。然而论及愤怒,子丹较我更甚,他可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近日最好别让他瞧见你。”
我喉咙堵得难受,只敢颤声问:“子桓哥,他……他的剑伤如何了?”
“好多了。”
“医官怎么?会留疤吗?”
“会。”
夏侯尚回过头来盯着我,补充道:“医官,幸而有人及时包扎止血,若再晚些,性命便堪忧了。缨妹妹,错既酿成,唯弥补而已,你,好自为之。”
着,夏侯尚便扬鞭上马离去了。
留我久久停驻原地,回望公子府紧闭的朱门,怅惘失神良久。我一面羞愧自责,一面恐惧忧虑。
曹丕他……应该对我挺失望的吧?可是错已酿成,将来我,又该怎么偿还呢?罢罢罢,不清,理还乱,大不了,这条命还与他便是!
回府后我头晕脑胀,因背伤尚未痊愈,困倦得不行,我自扯下青帘帐,趴在榻上,正要入睡,谁知忽又传来敲门声。
“谁?”
“我。”
“你是谁?”
“是我啊,还没听出么?”
听出是曹植的声音,我拉过被子蒙上,故意跟他怄起气来。
“管你是谁,司空交代了谁都不让见的,请回吧!”
只听见门外一声笑,随即“吱呀”一声,曹植推门进来,站在门边。他隔着翠屏与青帐,侧对着我道:
“缨妹妹好精神,一能下床便出府去触霉头,当我不知呢。”
“哼,你可真爱偷听人讲话,都一母同胞,子桓哥就从不像你这样。前几日都不见你来,今儿个倒殷勤,想是还记恨着那日之事又来取笑我呢!”
听着曹植的脚步渐渐近了,我却藏在被窝里一声不吭。
“那日?那日是哪日?我不记得了,兴许阿缨的,是猎场那日罢……”曹植莫名憨笑,“哦哦,是那日,那日幸有缨妹妹不顾男女大防,才救得伯仁哥一命呢。不过,适才在二哥府前,为何还对着他哭鼻子呢?”
“曹子建!你若再取笑,我就将你打出去了!”
想起猎场场景被他看见,我的脸就阵阵煞青煞白,好在有被子遮挡。
曹植就榻沿坐下,撩开帘帐,凑前轻拉薄被,柔声道:
“阿缨,素昔恩怨都一笔勾销吧,我……还是挺怀念与妹妹畅谈文史的日子的。”
仅仅只是怀念么?在你心里,我究竟又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