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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第1页)

他話音未落,面上就結結實實挨了一耳光。

江聞夕惶恐跪地,有些不解,卻沒敢抬手去捂著那泛疼的臉面:「父親為何?」

「大晚上的,你吵什麼。」江穆安直接甩了他一巴掌,眉頭的怒意還沒下去,看樣子剛從睡夢中被吵醒,「你弟弟近日身子虛,睡得也淺,被你這一鬧騰,現在又睡不著了,你明知道大夫叮囑不能讓他在睡夢中被叨擾,還非要折騰這麼一出。知道你平日瞧不慣你幼弟,但也不該心思這般毒。」

父親身後的下人提著燈籠,眼觀鼻鼻觀口,都默然不出聲,雖然卑著頭顱,但落在江聞夕眼中的模樣卻那樣可憎。

好似被兜頭的涼水澆了滿身,江聞夕突然間宛若沒了知覺,不知痛,也不知冷了。

他麻木地扯出一個微弱的笑意:「是兒子糊塗,忘記了幼弟正染著病,讓父親擔憂了。」

「沒有下次。」江穆安指著他面中,「你要說什麼。」

「沒什麼。」江聞夕已不再抱有希望,便輕聲敷衍回話,「父親也困了,兒子就不耽誤父親歇息了。」

「你嗓子丟戰場上了?說話和蟲子叫一樣,大點兒聲。」江穆安嚴苛地看著他,「直起腰來,利索些講話,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大半夜地還要出去一趟。」

江聞夕聲音稍微高了些,開口回話:「陛下要賜給兒子的溫家女——今日被恆親王悄悄接去了府中。」

「這事兒八字還沒一撇呢,你就敢在恆親王面前叫板了嗎?你什麼時候成了這麼狂妄張揚的性子?之前打仗的時候,也沒看你有多驍勇,如今回了京城,和那幫子耍腦筋的文臣逞什麼能?」江穆安順了一把鬍鬚,嘲弄道,「你以為那是誰,那是恆親王,這麼多年了,太子都不得不在他面前演一出兄友弟恭,陛下見了也要給他拉偏架的那種,你犯得著去恆親王那裡惹是生非嗎,就這麼膽子大啊?」

「可溫宛意是兒子的妻,她是兒子的人!」被不停打壓的江聞夕終於戳到了痛處,霎時激憤地起身捶著自己心口,「我的妻,怎麼可以去別的男子府中過夜。」

江穆安見他這幅模樣,卻是輕輕嗤笑了一聲:「這便忍不得了嗎?你父親我當年不也是被陛下如此羞辱嗎,你的生身母親也曾是在陛下手底下辦事的心腹女官,陛下賜我職權後,又把你親娘派來監視我,這麼多年不也照樣過嗎。」

江聞夕突然想到了什麼,雙目赤紅地質問:「可是父親,你捫心自問,與她離心後,她病重時是否想過拋棄,又可曾真心待過她?」

「男兒志在朝堂四海,什麼情與愛,提起來怪小家子氣的。」江穆安擺擺手,「大晚上的別想這些彎彎繞繞的,你心思總是不敞亮,不像本將軍該有的兒子,回房間去吧,早些睡。」

「父親——」江聞夕拔高聲音,叫住他,「你便是如此想我的嗎,從小到大,你向來嚴厲管束於我,很早便帶我上了沙場,還告誡過我——男兒就該忠君報國上陣殺敵,哪怕受傷也無妨,兒子就該養的糙一些。可是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如今,幼弟只是被睡夢中吵醒,就能讓父親你對我發這麼大的火。

後半句話在喉頭滾了幾番,遲遲沒有說出口,江聞夕好似被那句傷人的問詢噎住了喉嚨,咽下去便是刀子,吐出來則成為了自己斑駁醜陋的孝心。

「別吵了。」江穆安最終沒等到他後半句話,便捏了捏眉心轉身離開了。

江聞夕獨自在原地望著他背影,目光漸漸落空,好似穿過父親高挺的肩頭看向了的後院——那填房的姨娘摟著討人厭的幼弟,與一屋子的丫鬟婆子費盡心思地安撫著吵鬧的少年,好像整個江家的心思都在那幼稚的孩子身上。

獨獨忘了他。

夜裡很冷,江聞夕慢慢低下頭,撥開單薄的廣袖,遲鈍地看著自己手臂上永遠無法恢復的傷疤,這是他第一次上戰場殺敵時被敵人砍的,當時撤離的時候,血還在止不住地淌。

他問父親,會不會留下傷疤。

父親告訴他,留下便留下了,這應該是你報國的榮耀,而不是你用來譁眾取寵的東西,別哭哭啼啼的,好了,快遮蓋好,這有什麼疼的。

是啊,有什麼疼的,砍一刀又要不了命——連幼弟被吵醒受到的苦都比不上。

父親怕是根本不在乎自己死活,甚至巴不得自己早死,抹去自己存在的痕跡,那幼童就能名正言順地成為他最得意的「嫡子」。

江聞夕扯了扯嘴角,放下袖子,轉身離開府邸。

三更天了,他才走到江家陵墓,哪怕沒有一盞照路的燈籠,都能憑著記憶走到母親墳前。

江聞夕跪下,朝著墳冢喚了聲「母親」。

他就跪在那兒,脊背直直的,一身雪灰色衫袍遠看就像是母親的墳前碑,卑從碑里生長出來,從骨血到皮囊,總也不如人。

江聞夕膝行上前,撫了撫上面的碑文,笑著說:「母親,兒子會讓他們付出代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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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景辰回府半個時辰後,一進門,剛瞧見表妹迎過來便打了個冷嚏。

「且慢。」白景辰抬手,突然道,「等表哥驅了這身寒氣,不然給你帶過來,會著涼的。」

溫宛意停住腳步,覺得有些荒謬:「怎麼會呢,這寒氣能有多少,難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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