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颤声问:“你要是出事,我花几个四十万能把你买回来?啊?你说要跟我过一辈子,你他妈一辈子就这么短吗?!你现在要货不要我!你当初来招惹我做什么!!”
那边小货车上的司机被拽下来了,但按不住,旁边人喊着:“过来帮忙!”
这边俩民警急忙冲过去了,几个人把人架着往外拖。
“我车……我车高……来哥,水淹不到这么高……”陶东岭嗓子都哽咽了,“我真不能弃车……这不是,不是个小数、哥,这不是闹着玩儿的……”
“你也知道这不是闹着玩儿的!”陈照来压不住火,但他看着陶东岭惊慌又无助的眼睛,沉下声说:“咱们先撤出去,行吗东岭?水退了再回来,咱去外边安全的地方等着,你留在车上没用你明白吗?”他喘着气,手抖着捧着陶东岭的脸:“就算真淹了也不怕,我跟你一起赔,大不了我把店卖了跟你一起赔,但人不能出事,东岭,我只要人,别的什么都不重要,你明不明白?”
陶东岭明白,他怎么会不明白这么浅显的道理,可一想到连车带货可能的损失,他没办法,他和所有人一样第一反应就是想做点什么,他觉得好像只要人留在车上就能抵挡什么……
泥浆缓缓上涨,混着山上流泻下来的砂石,这个地段儿是个洼,水不但退不下去,反而都往这里汇聚。
半山腰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坍塌声,一大片树木草丛顷刻间倒伏,随着土石轰然滑落,露出大块光秃秃的山体。
“快走!快走!不要命了!!”执法人员大声嘶吼着,陶东岭望着那片山,瞳孔都在擅抖。
陈照来松开手,跳下车,仰头看着他:“行,你不走,我站这儿陪你。”
“来哥……”陶东岭喉头颤抖着:“真的没事儿,你先回去、回去等我……”
“没事儿,我就在这儿等。”陈照来看着他:“我说话算话,陶东岭,我不像你,我说了你对我有多重要,我就不会为了别的什么就觉得你不重要了,就把你扔到脑后,我不像你。”
陶东岭眼泪在打转,哽着嗓子不吭声。
陈照来说:“你守着你的货,我守着你,咱们各凭本心。”
他说完,伸手扶着车,吃力地转过身靠在车上,不再动了。
不远处货车上的那个司机看见山上塌了那一片,也有点被吓住了,愣怔间被人拖走。
陈照来伸手从兜里掏烟,掏出来一看都湿透了,他甩手扔进了水里。
身侧“扑通”一声,溅起泥水,陶东岭跳了下来,他甩上车门,拉起陈照来的手腕:“走!”
陈照来什么也没说,立即借力起身,两人蹚着水往回撤。
车流中又一个不肯弃车惊慌观望的小货车司机,陈照来过去拉开车门就把人拽了下来。
“干什么!你干什么,放开!”陈照来已经懒得多说,那人还要挣扎,被陶东岭过来抓着胳膊拽得一个踉跄,“干什么?!”那人大喊,陶东岭说:“见义勇为!有意见去找警察说!”
那人愣了一下:“你——”
陈照来手里拽着人,偏开脸,陶东岭看见他原本抿紧的嘴角以极小的弧度弯了一下。
不远处一辆私家车的车窗里伸出一只手,一个年轻女人带着哭腔冲他们喊着:“帮帮我,麻烦你们、帮帮忙……”
陈照来和陶东岭拽着司机蹚过去,车门一打开,水已经与车门底部持平,那女人坐在驾驶坐上,小腹隆起,竟然是个孕妇,而后座上还有个吓傻了的三四岁小女孩。
“我本来想着待在车里比较安全,可是没想到水能涨到这里来……我现在没法带着孩子走出去,求你们帮帮我……”
陈照来上前架住她的胳膊把她往外搀,陶东岭径直去拉开后座车门,把孩子抱了出来。
“妈妈……”小孩眼泪汪汪地喊了一声。
陶东岭说:“别怕,叔叔带你们去那边安全的地方。”
女人蹭掉眼泪安抚她:“乖乖不怕,听叔叔话。”小孩闻言伸出小胳膊,紧紧抱住了陶东岭的脖子。
几个人在车缝隙里艰难前行着,孕妇一手捧着肚子,她原本在车里穿得单薄,小雨被风吹着四处刮,那个货车司机脱下身上的夹克外套给她披着,女人哽咽着对几人说了一路谢谢。
前边警戒线处已经有人迎了过来,有派出所的女民警过来抱孩子,其他人搀扶孕妇,带去安置。
陈照来一句话没跟陶东岭说,径自往自己车跟前走,陈崇山正等得焦心,见俩人形容狼狈地回来,心头这口气总算松下来了,陶东岭怎么也没想到二叔能跟着过来,一时间心口酸涨,红着眼圈刚要张口叫声二叔,被陈崇山飞起一脚就踹了个趔趄。
……不是说腿脚不好吗……这劲儿……
陶东岭没敢躲,揉着被踹得生疼的大腿忙过来扶陈崇山:“叔……你消消气。”
“我不气!”陈崇山脸都气麻了:“我跟你犯不着!我就是心疼我家照来,摊上你这么个不长心的东西,你可真不是个东西!”
陶东岭红着眼去看陈照来,陈照来满身泥水,脸色苍白地坐在路边一块石头上,没看他。
第六十九章
“来哥……”
陶东岭走过去,在陈照来面前蹲下,仰着脸看着他说:“你……别生气……”
陈照来没看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照来啊!”
镇上的派出所民警老徐远远地一边招呼着一边走过来,到跟前一看见陶东岭,眼睛睁大了些:“你这是……你车也陷进去了?”
“嗯。”陶东岭应了一声。他一向往陈照来这儿跑得勤,一些跟陈照来关系不错的也都认识他了,外人眼里俩人关系挺好。
老徐给一旁的陈崇山递了根烟,又把烟盒伸到俩人面前,陈照来和陶东岭一人捏了一根出来点了。
老徐叹了口气:“这可真够倒霉的,赶上这事儿,那边有个货车司机,一边给家里打电话一边哭,劝都劝不住。”
陶东岭扭头看了一眼,那人还在哭呢,边哭边对着电话说:“……人没事儿……货也还在呢……就是车,车泡水了,修好也不知道得花多少钱……万一报废了可咋弄,孩子上次学校组织研学,一个娃三百块钱,我都没让去……别人孩子都去,咱家娃没去……就三百块钱……我说下回爸挣了钱给你买、买好吃的,他说他买文具就行,他不要好吃的……说买吃的浪费钱,我、我他妈、我真是……”
一个干干瘦瘦的男人,四十多岁,坐在地上胳膊蹭着泪,哽咽得上气不接下气,旁边人都沉默着,有人兜里掏出纸巾递过去,陶东岭不忍再听,红着眼扭开了脸。
老徐吐了口烟,低声说:“这老百姓,家家都有难过的坎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