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圣女犹豫了一会儿,突然深吸一口气,“其实我是对神官问过类似的问题的,但是被教会的人严厉警告,说圣女不该有这种想法。刚刚说的人类对恶魔的态度和情感,也都是他们告诉我的。”
我看着圣女:“但你……”
“——但我已经不是人类的圣女了。”圣女居然学会了抢答,“所以,我直接表达我的想法也没关系。”
“被您抓到魔界来以后,我已经做好了会被折磨拷打的准备,也打定主意什么人类的消息都不会透露。但包括您在内的魔族并没有对我动过手,甚至还顾及我的身体、满足我的要求……明明憎恶人类也是恶魔的‘合情合理’,但你们对我的态度,让身为人类的我感到愧疚。”
那还不是因为你是圣女,你要是见过黑塔拷问普通人类的场面可不会作出这么天真的言。
“倒也不必。”我也没脸皮厚到可以心安理得接受名不副实的夸赞,草率地略过了这个话题,“我只是想告诉你,他人的正确不是你的正确,世俗的理论也不是你必须认可的理论。摸索并建立自己的三观,你会活得更加坚定。”
“魔王大人……”圣女还有话想说的样子。
“但说无妨。”我看着她。
“或许人类是卑劣了一些,但魔族也确实伤害过人类。既然大家都互有损失,不能从今天开始就不再伤害彼此吗?这样的话,总有一天可以互相理解的吧?”
我听着圣女作出的仿佛Rpg大团圆结局一样的言,心中出了奇的平静。
人王也试探过我,他期望我的否定,因为人类和魔族的对立帮助他稳定自己在人类中的地位,可以让他获得好处。
圣女提出了一个可能,她觉得从我身上没有看见对人类的恨,所以在情感上,我或许会支持她的想法。
但很遗憾啊,这不“合理”。
“做不到。”我简短地回答说。
“唔……”圣女语塞,她这言也属于突奇想,并没有做后续的逻辑推理,所以我也不急着把她直接驳倒。
“如果你有能够说服我的理由了,不妨再来问我。”我给圣女留了台阶。
圣女的眼里突然有了光亮:“您是认同我的吗!”
“一点也不。”我干脆利落地击碎圣女的期许,“但我不希望你不尝试一下就放弃自己的想法。这个想法可以作为支持你的动力,帮助你学习、理解这个世界。”
“我知道了……嘻嘻,感觉您真的很适合教书呢。”圣女突然看着我笑起来。
可能是因为当了魔王,眼界高了不少。对待圣女这种傻白甜,原本的我要么指责要么远离,如今倒是会好奇他们脑子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在西尔兰德和公爵正式接管黑塔之后,偶尔我能在去黑塔的时候遇见公爵。他倒是一眼就能分辨出魔王二号不是我的的本体,但还是对我每天来找圣女的行为直率地表达了不理解。
我也思考了一下理由,如果排除做实验的目的,我可能是对身为人类的圣女有一点亲近的感觉。
就好像一个沉默但又害怕寂寞的人,如果身边是一个自己就能喋喋不休的家伙,就算对那人所说的不感兴趣也会觉得这种相处很舒适。
“大概是因为有趣。”我这样模棱两可地回复了公爵。
公爵丝毫没有顾及我纤弱的心绪:“我认为陛下如果有了空闲,可以考虑在魔王城举办舞会等交际活动。您如今已在魔族中积攒了口碑,多与其他恶魔交流比您闭门造车更有裨益。”
公爵好像一个看不惯孩子放假窝在家里打电动的家长。
不过我也才在魔界呆了半年,这么短的时间真的能积攒很多声望吗?
“如果举办舞会,你们有什么想法?”我在办公室里问了公爵千金和秘书的意见。
“没想到您还是有身为魔王的自觉的。”
公爵千金照例先吐槽,连秘书都习惯了她的性格,没有其他恶魔在时也不再纠正她的态度:
“您早先的大动作是唬住了不少外强中干的家伙,但处理后续工作的这段时间里,个别傻子居然怀疑是穆尼尤尔一族在背后操纵事态……当然了,我说这件事可不是要您出头,这对我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只是说明您如今在大部分魔族眼中的形象依旧不够鲜明,确实需要跟他们直接接触才行。”
跟公爵相反的思路,但得出的结果同样是需要露脸。
秘书见我看向她,也开口:“我也认为眼下正是魔王大人大张声势的时候。萨索家族此番不说悉数也是大半倒台,有了您的敲打,那些短视的宵小之辈必能悔悟。”
说的真是一套一套的。
“那就交给你们来办。”我大手一挥,直接甩包袱。
“是。”秘书回答得尤其爽利。
“……您最好不是想偷懒。”公爵千金难道是怀疑主义者吗。
“质疑并不是真相的必由之路,丫头。”我路过公爵千金的时候用手指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顶,“我去阿尔门达里斯那里一趟。”
至于我找阿尔门达里斯的原因,还是因为圣女的学习进度已经到了提出疑问的阶段了,我想问问那老学究有没有家教推荐。
“呵呵,今天是什么好日子,老臣的寒舍竟能有陛下光临。”阿尔门达里斯家主在他的百亩大院外迎接我。
“已经找到了?”我在信里写了我的需求,本想让他找到了合适的直接送来,却得到他的反向邀请。考虑到他可能有什么要事要跟我谈,我没有拒绝。
“还请陛下进屋再谈,老臣就算再迟暮愚钝也不敢让陛下在门外吹凉风啊。”
阿尔门达里斯家主把我领进宅子,里面装修得倒也没有特别复古,我还以为是跟图书馆一个风格的。
阿尔门达里斯家宅里仆从很少,也可能是考虑到我刻意屏退了部分,留下的这些对我的态度倒是尤其恭敬,没有一个抬起头来直视我。
“陛下,”阿尔门达里斯家主与我在待客室的沙上面对面坐下,仆从们端上茶盏后尽数离开了房间,“关于您信中所写之事,老臣恰有想法。但这位魔族,还是希望陛下能亲眼见过后再做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