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众人声音一停,抬首向园外看去,见到皇室的金扇华盖飘摇而过,在侍奴、女侍之间,一道艳丽无匹的红衣闯入眼帘。
齐朝以金、红、玄三色为尊。皇帝的朝服也是这三个颜色,而四殿下素日往来,甚爱这种艳烈至极、近似鲜血的红色。他下车入内,踏过门槛,眉宇之间的朱砂记跟衣裳呼应,愈发衬得肤色白皙,凤眸乌黑。
虽然薛玉霄对谢不疑退避三舍,不愿跟他有太多牵扯,但很多庶族和旁支女郎,却对四殿下暗中颇有追求示好之意——他是皇子啊!无论此人声名如何,荣华富贵和皇权特许就加诸在谢不疑身上,姻亲联结,也是让身份一步登天的途径之一。
谢不疑穿过堂中,本意是直接上楼,但他第一眼看见阶梯上的王珩,神情忽然玩味起来,向宴会上各位女郎坐席上扫视一周,目光停在薛玉霄身上。
薛玉霄假装没看见,低头喝茶。一旁李清愁问:“他看我们做什么?”
薛玉霄说:“你听我跟你解释。”
李清愁刚想细问,转头一看,见四殿下走了过来,于是额角青筋一跳,忍道:“薛婵娟——我就不该跟你一起坐!”
“咳,对不起嘛。”薛玉霄挽袖给她斟茶,随后跟面前的谢不疑见礼,“四殿下千金之躯,纡尊降贵,臣……”
“我倒看不出你真觉得我金贵。”谢
不疑打断了她的话,面带笑容,眸光逼人,“你三番几次的欺负我,我跟你过不去也是应该的。要是你心里真这么想的,那天动作就该轻一点。”
他的嘴可没王珩那么有分寸,只是声量不大,仅有周围的几人能听清。
“哪天?”李清愁头皮发麻,低声道,“干什么了你。”
“殿下这话让人误会。”薛玉霄道,“我跟四殿下今日是第一次见面,你认错人了。”
谢不疑冷冰冰地轻哼一声,没有反驳薛玉霄的话,只对她道:“世人说你明月清辉天下无双,我却知道你是个一句真话都没有的骗子。”
说罢,他也没有看裴饮雪,仿佛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区区侧君,并不值得他瞩目,他过来也并非针对裴饮雪而来。
谢不疑要代皇姐向王丞相致意,于是转身上楼,身形跟王珩几乎并肩。王珩轻轻错后了半步,让他走在前面,语气仿佛不经意地道:“殿下跟玉霄娘子相熟?”
谢不疑道:“只是闻名。比不得王郎,你们两家曾是世交,一同匡扶皇姐,有从龙之功,门当户对……唔,丞相大人跟薛家退亲了,抱歉,我忘了。”
王珩掩在袖中的手指微微收紧,看起来无动于衷:“姻缘不在婚约之间,只在情意相许。殿下忘性之大,连自己的名字都不常记得,何况在下这点小事。”
皇帝不允许宫人称呼谢不疑的名字,久而久之,连他本人都不会提
起自己本名谢郁。
谢不疑脚步一顿,两人停在阁楼拐角的方寸之地。这里既不能让下方年轻一辈的娘子们望见,又躲避了楼上王丞相和诸多长辈的目光,他干脆地伸手抓住王珩的衣领,肆意张狂,毫不客气地含笑逼问:“你的秋杀琴已被摔断,当日扬言除知音外绝弦无声,今日又为何让侍奴抱琵琶而来?秋收宴上有你的知音?是什么知音娘子让你如此殷切相顾、不停回望啊!”
他此举令人意外,周围的女侍和宫人跟着一惊,连忙上前劝阻。王珩身后的侍奴也围绕上来。
“殿下有话好说,丞相就在上面……”
“殿下,我们是代陛下来参与宴会的,实不可做出莽撞之举啊……”
“请四殿下高抬贵手,我们公子体弱受不得惊吓。”
众人神情焦急,却不由得压低声音,怕惊动了人。
王珩淡青色的衣衿被攥皱一片,他身形单薄,踉跄了半步,随后握住谢不疑的手腕,看起来体弱是真,却并未受到惊吓,只看着他道:“前日有人作诗讽刺,说明月主人沽名钓誉,可马上又出了一卷《求芳记》的注释文集、典故详解。四殿下若与那人相识,代我问一问,这究竟是仰慕,还是嫉妒?”
谢不疑猛地松开手。
王珩退后半步,掩袖轻咳一声,垂眸整理衣衫。
谢不疑冷冷道:“你想多了,我只恨她没能犯在我手里,没能一口咬死她。”
……是他
?
王珩微微一怔,视线在谢不疑身上梭巡片刻,再不多言,只道:“殿下请。”
两人上楼之后,彼此两看生厌,保持着一种接近虚伪的客气。座位却还很不凑巧地挨得很近,都在王丞相身边不远处。
另一边,楼下的乐曲已尽,众年轻娘子都更换了轻便的骑装,活动筋骨,跃跃欲试,想要在接下来的击球和射箭上夺得头魁,一展风采。
军府有许多武将世家出身的娘子,萧、桓两家的女郎都是个中好手,几人叫上李清愁,又大着胆子叫她们新任都尉大人。
“薛都尉,众人都下场,你在上面坐着,岂不是了无意趣?”萧家女笑道,“两位将军不在,我们放开了玩就是,丞相大人难道还管这个?你看看击球场两侧阁楼亭台上的小郎君们,含苞待放,春心欲发啊!”
桓成凤的二女儿已换好了护手,招呼道:“别听她的。薛三娘,她萧平雨最擅骑马,就指着借你的风光压你一头呢,不理她就是了。”
“去你的。”萧平雨赶紧澄清,“我可没那个意思。”
薛玉霄见李清愁动身,便想帮着凑个人数,偏头跟裴饮雪道:“既然如此,我去陪她们活动活动。”
裴饮雪道:“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