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说,她这些时日被看得紧,怕是出不了清漪园。”晋阳躬身答道。
沈浥尘清如深溪的眸中似有些许波动,“还有呢?”
晋阳摇了摇头,“世子并未留下其他的话。”
纤长的眼睫轻轻一颤,沈浥尘抬起垂在身侧的手,拿起羹匙搅着碗中已经凉透的淡粥,语气也淡,“我知道了。”
晋阳候了片刻,小心地问道:“世子妃可有话要属下带给世子?”
沈浥尘只是随意说了句:“让她安心备考便是。”
晋阳闻言,赶紧从怀中取出了封信笺,随后将其递到沈浥尘的跟前,“世子未留下其他话语,只让属下送到世子妃手上。”
沈浥尘眼中闪过几抹思量,若有所思地看了晋阳一眼,信手接过了那封信笺,缓缓将其拆开一看,只见里头是一张镇南王府的布局图,图上还附有一行小字:碧树春花,风景甚佳,亭台小筑,待君一夸。
眉梢微微挑起,将这信笺折起收入袖中,沈浥尘轻勾着唇角说道:“就将我方才那话传给她便是。”
晋阳狐疑地退出了房间,看了信怎的竟还是那句话?
又过了三日,细嚼慢咽地用过午膳后,沈浥尘这才慢悠悠地展开了那张图纸细看,不多时便独自出了怡然居。
比照着图纸行了约莫有半个时辰,沈浥尘方才来到了镇南王府最北边的清漪园外。
这地方她只听季舒提起一次,还从未来过,此时光看着入口处那镌刻在巨大石碑上的园名便颇觉不凡。
入口两侧守着的两队卫兵见了她,俱是行了个礼。
沈浥尘想着季惊林会在这个时候将季舒安排进去,还派有人手守卫,这地方定不是能随意出入的,因此她试探着问道:“我可否入内一观?”
“王妃只吩咐世子不得出。”领头的一名卫兵抱拳说道,“王爷有交代我等,世子妃可随意入内。”
沈浥尘思量片刻,缓步行了过去,刚一入内便觉眼前一亮,没有想象中的雕梁画栋、牙璋凤阙,竟是清溪翠柳、山石劲松。
浅溪中置着数块青石板,被流水这般经年的抚摸过后,边缘已无棱角,溪边则植着数排翠柳,此时正值春日,不少刚刚抽出的细长柳条袅娜垂下,扫过流水,映着日辉,波光潋滟。
真真是树影尽垂爱,溪水亦清澄。
沈浥尘轻提着衣裙小心地踏过了石板,而后沿着溪水而行,见了树树堆雪的梨花,娇艳欲滴的海棠,以及隐隐从墙垣后探出头来的苍绿芭蕉。
习习凉风吹过,竹叶飒飒作响,松涛阵阵入耳,虫鸣鸟叫参杂其中,便是一曲动人的乐章。
不时飘来的浅淡花香再一撩拨,便可让人神思不属,不知今夕何夕。
再行百来步,景致却骤然一换,各种奇形怪状千姿百态的山石相叠矗立,像是万狮引颈怒号,又如群虎腾跃出山,根根挺立的石柱宛若剑刃直指上空,意欲划破天穹。
方才飘散的思绪瞬间归位,心惊之余更是沁出了一层薄汗。
再一转眼,又成了曲水流觞,亭台小桥,震惊很快淡去,只剩了心旷神怡。
行在其中,除却侯府的无尽竹海,还从未有哪个地方能让沈浥尘如此身心舒畅过,郊外庄子上的红梅白雪也美,只是终究不比这园中的意蕴,一花一树的点缀皆藏着无限深意,妥帖自然又匠心独具。
每每细看,再一咀嚼,心惊之余总觉回味无穷。
五行八卦,天文宇宙,哲思义理,堪舆形法,无所不在,无处不存。
一方园林,便缩影了大千世界,有如芥子纳须弥,如此奥妙,让人不免心神为之一颤。
难以想象,世间竟有人能造出如此奇园。
行走的时间一长,渐渐地,沈浥尘竟生出了些许亲切感,这感觉让她有些心悸,不由自主地便加快了步子。
分花拂柳,穿桥而过,很快她远远的便望见了前方正歪坐在小亭内的季舒。
季舒一手撑着面颊,一手拿着书卷,只是视线却不在其上,而是飘到了亭前的水池,痴痴的看着那粼粼的水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缓步行了片刻,季舒并未现她的靠近,沈浥尘沉吟半晌,红唇轻启,清冷的声音被柔风传了过去。
“在想什么?”
骤然听见这话语中熟悉的声音,季舒无意识地便脱口而出:“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