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秀弯腰捡起那口袋,里面的东西却掉了出来。拿起来看,是一对镇纸,纯青透明,似玉石琉璃一般,日头底下五彩光华,却没有跌出一丝裂缝。
三秀笑道:“好结实的玉。”
“是铁。”程笑卿说着把镇纸重新收好,长叹道,“这样好的铁,倘若铸剑是再好不过,如今只能铸这等没用的东西,连当铺里的老掌柜都不认得。——古来材大难为用呵。”
“这么好的铁,就算无人用它,也是捶不扁砸不烂的。”三秀笑道。
“捶不扁砸不烂……”程笑卿沉吟片刻,忽然笑道,“好,好!我程笑卿要做铁镇纸了。捶不扁,砸不烂,压天下绝妙好辞。林姑娘冰雪聪明,今日就是程某的恩师了。”
…………
对这铁镇纸,三秀再认识不过。这分明是程笑卿的东西,如何会在瓶娘这儿?
三秀猛然想起昨天的事。瓶娘想问自己程笑卿的事,被自己捣糨糊哄了回去。虽然她没有再问,心中的疑窦一定还在。她昨晚睡得比平时早,自己就趁机离了卧房,焉知自己走后,她是不是又醒来了?或者昨晚只是在装睡,好把自己支开?
事情十分清楚,不必再问瓶娘。三秀不禁又好气又好笑。瓶娘恐怕并不知这铁镇纸是什么东西,怎样贵重,大概只是想着程笑卿不在,就拿来聊作念想。旁人看着是顺手牵羊,她或许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这孩子,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她沉吟了半晌,又将铁镇纸放回了瓶娘的床褥底下,心想等程笑卿回来了再还他,也算成全瓶娘的一点私心吧。
想到这儿,三秀的心底忽然觉得落寞起来。
三秀把被褥重新掖好的时候,并没察觉瓶娘的眼睛微微睁开了。
瓶娘她早就醒了,只是一直在装睡。自从昨晚潜进程笑卿的屋子,偷偷拿走了那桌上的东西,她心中就一直忐忑不安,一晚都难以睡好,天还没亮,她便醒了。
只拿一阵。如果程笑卿回来,便悄悄还回去。她想着。只是不能让三秀知道。——不知为何,她有点怕被三秀现。她也说不清其中的原因。
所以,当三秀的手按在她枕边,现了她藏起来的秘密,还把那对玩意拿在手里端详的时候,瓶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但三秀什么都没说。既没有询问,也没有责备,更没有说给其他人听,而是重新藏了起来。
就好像她惯常对自己的保护那样。这件事成了她们两个人的秘密。
瓶娘心中一酸,泪水悄悄润湿了枕头。
三秀的双目望着菱花镜,心思却不在镜中人的身上。直到门外传来大师兄的呼唤。三秀连忙把桌上的珠花簪了,起身去开门。
“怎么还没去?不少路呢。”大师兄道。
“车子备下了?”三秀问。
“用不着了,人家自己上门来了。”一个甜甜的声音道。
三秀连忙向大师兄身后看去,只见一个丽人款款走出来,正是陶洵美。镂金银红袄,衬着石青洒花绫绉裤,十分艳丽,独髻上只簪了一朵珠花,恰是当日从三秀头上摘下来的那朵。
洵美知道三秀已看见了自己头上的珠花,微微扶一下髻,浅浅一笑。
“瓶娘,你醒了?”三秀听见动静,回头道。
瓶娘正惘然地坐在床上,看一眼陶洵美,便低下头去,连忙寻衣服罩住身上的薄衫。忽然又突然想起什么,连忙蜷起双腿。洵美却已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