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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 唯我独尊(第1页)

客厅里的空气霎时仿佛凝固了,寂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取暖器转动时偶尔的吱吱声也显得格外刺耳。

气氛又略显尴尬。张天佑和王敏慧也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曾华眨眼间反应过来,拉着张天佑的臂膀坐下,转变话题:“张局,您阅历丰富,讲点宁山的奇闻轶事让我们开开眼界吧。”

张天佑明白曾华用意,扭转身轻拍着张美凤的手,扫视王敏慧、欧阳灵怡,笑盈盈说:“三位美女,想听些什么?”

王敏慧略略沉吟,开口说道:“老张,美凤已是镇组委,一只脚算是踏进了宁山政坛门槛。灵怡是全县最年轻的中小校长,管着近百号老师,几千名学生,在县教育系统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你在宁山政坛摸爬滚打几十年,经验很少,教训颇多,说点让她们长见识、开眼界的事吧。”

“这个,这个嘛,政界话题太敏感,太阴暗,”张天佑迟疑不决,“对两个女仔影响不好。”

张美凤挽着张天佑的胳膊,撅着嘴唇,不满地说:“爸爸,平常聊到这个话题,你就立马撇开,说什么宁山政坛牛鬼蛇神多,到处乌烟瘴气。年轻人少接触,最好不接触,就象一张白纸不能和墨水相触,有了黑点,就再也白不了了。”

“搞得我象个智障,完全凭感觉、直觉和性子行事,摸着石头过河,不知不觉做错了好多事,走了好多弯路。”

欧阳灵霞细声细语:“张伯伯,我听大家的。”

张天佑颇感为难,把目光移向曾华:“政界的水太深太乱太脏,跳进去就别想出来了。”

“张局,我来宁山快一年了,绝大部分时间都在村里,进城的次数屈指可数,对宁山政坛懵懂无知,不甚了了。”曾华笑着开导说,“我个人以为,人的黑和白,水的深和浅,都是客观存在的,象驼鸟一样逃避不是办法。好坏与否,完全靠自身的信仰和定力。与其盲人瞎马、自欺欺人,不如正对现实,勇敢选择。”

张天佑沉思片刻,咬紧牙槽,下定决心说:“好。”

张天佑端起保温杯,连喝几口菊花茶,思忖十多秒后,脸色慢慢暗淡,语调低沉说:“当今宁山政坛,可概括如下:民主集中制荡然无存,政治生态沉沦陷落。”

“宁山政坛如此,罪魁祸是刘牛,他是2oo4年来宁山的,从常务副县长做起,o8年任副书记,1o年任县长,12年底任县委书记。他的前任县委书记任吴德罪不可恕。”

“他俩称得上一丘之貉,前‘腐’后继,都丝毫没有做人的底线。”

“任吴德2oo8年3月从邻近县长升任宁山县委书记的。他无仁无德,唯我独尊,当县长时眼里没书记,当书记时眼里没县长。”

“他好大喜功,热衷于形象工程、样板工程,对城市美化绿化亮化情有独钟。来宁山半年,县城就挖了个底朝天,人行道上种上万块的棕榈树,几万块的老人葵,白玉兰树种两三行。旅游景区十几万块的古树成排矗立。南宁公路两旁的桦树都深入到农田十几米,密密麻麻象撒种苗。”

“为粉饰太平,彰显其政绩。任吴德让财政全额出资,把国道、省道、县道和旅游区的民房屋顶全部贴上金碧辉煌的琉璃瓦,面朝公路的墙壁都贴上瓷砖,侧面墙壁粉刷白色涂料。上百公里的公路,民房不计其数,耗费的财政资金是天文数字。”

张天佑徐徐弯着腰,双手不停地把弄着保温杯,脸庞痛楚痉挛,声音凄婉:“为让省市领导来宁山观赏油菜花开,每年冬季,各乡镇政府就组织人力,犁翻马路两旁的农田,播种油菜苗。春季来临时,宁山公路两旁,金灿灿的油菜花海,无边无际,蔚为壮观。获得了不谙农时的省市领导交口称赞,给任吴德的政绩增光添彩不少。”

“但油菜籽的成熟期与烤烟移栽、一季早稻备耕时间相冲突。油菜花期一过,任有德又下令,将成千上万亩灌浆成熟期的油菜强行犁翻。群众莫不怨声载道,痛骂干部不干人事。”

“为博领导一笑,宁山每年为此浪费的资金达上亿元。”张天佑心痛不已。

张天佑心情沉重说:“为提高每年初的省民意调查排名,他严令全县干部拎着礼品,挨家挨户走访上访‘钉子户’;怀揣红包,低声下气拜访老上访户,满足他们不合理不合法的勒索,哀求在省检查组走访或电话问话时说好话。这犹如抱薪救火,各类‘钉子户’、老上访户越来越多,提出的解决条件越来越苛刻。全县上访形势越来越严峻,埋下了严重的社会矛盾隐患。”

“他要求各单位角角落落必种花种草,办公室、走道必摆满花盆,催生了宁山园林事业的崎形展,让几个跟他关系紧密的园林老板赚得盆满钵满。他来宁山当年,省民调资金开支愣是从过去的每年二三十万元猛增至八、九百万元。”

张天佑缓缓立起身,仰躺在沙背上,脸色红潮涌动,眼睛半眯着,嘴里象喃喃自语又象无力的抗议:“家里有金山银山,也经不起任吴德如此败家啊。不到一年,老书记留下的丰厚家底就被他挥霍一空,上万亩土地储存卖了一半以上,县财政从此踏上了负债、艰难度日之途。”

“2o1o年底时,县财政入不敷出,不出干部职工的年终奖。任吴德逼迫常务副县长和财政局长到京城借钱,威逼说,借不到钱,就别回来了。2o12年底任吴德升任南华市副市长时,宁山财政债务已达9o多个亿。”

王敏慧插话说:“任吴德走后,大家对他的评价是,吃喝嫖赌毒,五毒俱全,人渣一个。”

张美凤感到不可思议:“如此人渣,为什么能颇颇高升,窃据高位呢?”

“我也有此同感。”欧阳灵怡困惑说。

张天佑一时语塞。

曾华见状,连忙岔开话题:“张局,说说刘牛吧。”

张天佑缓缓抬起身,面色凝重,表情复杂:“刘牛当书记前,说话亲切和蔼,干事认真踏实,大家对他评价很高。我们都希望他能顺利接任县委书记,带领宁山人民再创辉煌。”

“刘牛如愿担任宁山县委书记后,我们都欢欣鼓舞。他也不孚众望,在全县副科级干部大会上掷地有声:扬民主,坚持民主集中制;求真务实,即使丢官弃职,也绝不搞形象工程、面子工程和政绩工程,劳民伤财。他号召大家勤俭节约,勒紧裤带,从他开始,带头过紧日子,保证财政收支平衡,略有盈余。”

张美凤满脸兴奋之情:“刘牛书记说得真好。”

张天佑苦涩地自嘲道:“我们当时也很振奋,会场响起潮水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我们年龄虽大,却又年轻幼稚。刘牛是典型的‘伪君子’‘两面人’,擅长伪装,善于藏拙。他忍声吞气,蛰伏几年,如愿以偿接任县委书记后,开场的表演做足后,很快就撕下了伪装,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二个月后,他敲打县长:‘我当县长时,唯书记马是瞻,言听计从,从不跟书记唱反调,绝不插手人事安排。’在一次县委常委会上,他大言不惭说:‘书记是大‘班长’,自然要抓住各乡镇书记镇长、县直单位的‘小班长’。你们是‘大班委’,只能管管下面的‘小班委’!”

张天佑无比愤懑说:“常委会研究讨论议题时,刘牛开始还装模作样问常委有什么意见,大家也很知趣,说两句不痛不痒的建议。但最后定的时候,刘牛根本不理他们,想怎么定想怎么定,常委们的建议等于放屁。”

“最搞笑的是,刘牛已定调了,还不忘作秀演戏,看大家是否同意我刚才的意见啊。常委们都是千年的狐狸,无一反对。他定的议题和决议总是短时间一致通过。”

“半年后,无论是常委会,还是常委扩大会,大家都学乖了,观颜察色,成了听话的好学生,都对刘牛随声附和,阿谀奉承。刘年十分享手‘一言堂’,凡事都由他一锤定音。什么制度、程序、监督、制约在他眼里都是形式、摆设,还碍手碍脚,有时干脆一脚踢开。”

“2o13年6月19日上午,我永远记得这个日子,那是建党纪念日前夕,县委召开近千人的党建工作会,参会人员是副科级以上党委、党组和各党支部班子成员。刘牛和县委常委在主席台上就坐。其他领导讲完话后,惯例是刘牛作最后总结。他说,临近乡镇党委、政府换届、县直单位班子调整,一些人找上面领导打招呼,找县领导提要求,这股歪风邪气必须要刹住。他侧着头,手指着台上的一排常委们,嚣张地说:‘找他们有用吗?我不同意,你们谁也动不了!’”

张美凤嗤笑道:“刘牛这不是明摆着说,要当官升官,只有我一个人才说话算数吗?”

曾华禁不住露出一丝怒容:“刘牛唯我独尊,变成了一头公然践踏党章,破坏民主集中制的疯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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