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声鸟鸣划破夜雾,湿漉漉的白色海鸟从大开的窗口飞来,打断了老人的告谢。
船长室内,一时只闻翅膀的扇动声。
在两人的注视下,海鸟着陆在长桌,抖落了一地水珠。伯伦船长从鸟足上取下漆黑的信筒,三步之外,老人安静旁观他展开信纸,取出羽毛笔回信,他不再说话,却也没有离开。
天光将亮时,艾格打开窗户,正好看到一只海鸟从楼上飞出。
长翼白羽,短喙鹅黄,漆黑的金属信筒在黎明里熠熠生光。
身旁,人鱼的脸略微抬起,目光连着那对翅膀,似乎也在跟随他辨认这种天空中的动物。
“信天翁。”艾格说。
人鱼的注视回到他的脸上,尾鳍轻轻拍了拍地板。
“……信天翁。”拗口的音节,他完整地重复。
“专门捎信的一种鸟。”艾格简短地告诉他。
人鱼在窗口支起手肘,凝视人类在晨风中吐露言语的模样。
这种直觉不知从何而来,未一言,但艾格已从他面孔上品出了一点饶有兴致。
“人类利用这种鸟类的归巢本能,培育它们,放飞它们,借助它们固定的航线,来回传信。”
“信。”人鱼抓住了这个词,却并非疑问,露出近似思索的神态。
“一些文字组成的消息。”轮船还未完全苏醒,一切都是懒洋洋的,海风拂过,飘在窗边的话语也是懒洋洋的,艾格在天气不错的早上保有耐心,“人们把远航船的消息写在纸上,告诉远方的朋友,我们的船驶过了哪里,又将使往何地,它载了什么货,逮到了什么人……”
在人鱼幽深的凝视里,人类眨了眨晨曦里的绿眼睛。
“而幸存的一只羔羊是怎么走上了这艘船,走入了虎口,又是怎么在一无所知中长大了,长肥了,终于待宰了。”
第47章
一大早的船医室,“轮船今晚就靠岸了,你们打算离开吗?”
雷格巴不是第一个对艾格提起这个话题的,巴耐医生这两天已多次谈及离船的事。
“行李我已经收拾好了,如果你们要离开,记得带我一个。”说着,他拍了拍自己斜跨腰间的小布包,钱币一阵叮当作响。
伊登感到莫名其妙,“我们服役还没满一年呢,没有下船的资格。”这是商船的规定。
“别装了,我在船长室都听到了。”雷格巴在船医室找起药箱,出前他还打算把常用的药都带上,“船长让亲卫陪船医下船补充药材——让老头带上他的两个学徒,他这样说——绝佳的逃跑机会。”
“跑?巴耐医生压根跑不过商船的卫兵,我们为什么要让一个老人遭这种罪?”伊登瞪着他翻找药箱,他不太喜欢异域人这股自来熟的劲。
“你又为什么要跑?”
当然是换一艘船,前往北海。雷格巴心说,一边瞥向窗边。
窗边的艾格事不关己地剥着一个橙子,雷格巴意识到这位北海遗裔和他现在的两位同伴——一个看上去不太聪明的大个子、一个看上去不太利索的老头子——并非完全坦诚。
于是他适当地转移话题。
“新的伙伴。”他对伊登指了指自己,“新的冒险,换条船开启全新的旅途,有什么问题吗?”
伊登转过身,不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