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在一声长鸣后,车轮开始滚动,轰隆隆的声响像敲起了战前的军鼓,明台、程锦云面对面地站着,凝视着对方。
明台为这女子的镇定笑容所折服,刀丛中有于曼丽这种复仇女神不稀奇,他所纳罕的是另一种从容不迫、清雅端庄、舍生取义的女子。她的眼神清澈,气息均匀,只要她认真地看着你,你就
能从她眼里感受到某种款款温情和暖意,这是于曼丽所不具备的一种高贵和娴雅。
“谢谢。”她说。
程锦云的声音很轻,很温和,很淑女。
“你下次最好不要冒充日本女人,你一点也不像。而且,你的日语并不好。”明台给她一个忠告。
“有时候,没得选。”程锦云说,她的口吻平淡,不似辩解,所以,明台听起来也不觉得不舒服。有时候,的的确确没得选。
夜幕悄悄降临,“樱花号”专列像一条蜿蜒爬行的火蛇,喷吐着毒焰,朝前飞跃。
“我要设法去餐车。”明台说。
“我跟你想法一致。”程锦云答。明台抬眼看她,她解释了一句:“我送给中村先生的礼物在餐车上。”
明台明白了。
她是说,她的炸药并未随身带来,而是在餐车上,她在餐车有内应。
“你听我说,我的礼物是随身带来的,我觉得用餐车放礼物比较恰当。如果你在餐车的车厢里有靠得住的朋友,我乐意替你效劳。”
“我并没有可靠的朋友,如果有,我就不必冒险上来了。”
明台想,她跟自己一样,是直接执行者。她好就好在有人事先把她需要的炸弹放置在列车内了,她只需要把炸弹搁置到最佳爆破点即可。
“我们合作吧。”明台说。
如果合作,胜算及生还概率都会提高。
“不必了,我觉得各自为营比较好。”程锦云婉拒。
“我觉得,团结协作更有利于
开展工作。”明台说。
“两边动手,如有一方失误,另一方还有取胜的希望。”
“一方失败,另一方很可能陷入困境,被迫取消行动。”
“绝对不可能取消行动。”
“对。”
突然,他们的包间门被人大力推开,就在包间门被推开的这一霎,明台迅捷地一把抓住程锦云的手臂一拽,突然袭击地给程锦云一个“吻”。
程锦云的脸憋得通红,但是,她的手自然而然攀上明台的肩,因为他们都听到了军靴声和刺刀撞击门的刺耳声。
“惠子小姐,惠子小姐。”刚才放他们上车的那名小头目董岩在喊,明台松开手,故作尴尬地回头赔笑。
明台看见包间门口站着一名日本中尉,两名日本宪兵,对他们虎视眈眈。
董岩在解释:“这位是中村先生的私人医生千代惠子。”
程锦云嘿了一声,半鞠躬,说:“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这一位是……”
明台抢先一步,用流利的日语做自我介绍,说:“僕は恵子さんの友人で、この車両の乗務員であり、小野三郎と申します。(我是惠子小姐的朋友,也是这辆军列的列车员,小野三郎。)”
“惠子小姐,是医生,”日本中尉说,“胎盘,胎盘汤的会做?”
程锦云点头:“会,会做!”
聪颖的明台马上就懂了,他很热情地说:“恵子さんはいろいろな料理がでさて、特に胎盤スープが上手です。僕
も手伝うから、味は絶対うまいですよ。(惠子小姐会做很多菜,胎盘汤最是拿手,我可以做她的烹饪助理,保证食材的味道一流。)”
“哟西!”日本军官很高兴,他回头对董岩说,“你的,负责,他们的,干活。晚上,集体夜宵的,胎盘汤,密西,密西。”
“密西,密西密西。”董岩哈着腰,赔着笑说。
日本军官带着手下走了,董岩去送的同时,回头告诉二人:“烹饪车厢在前面,你们自己去,我打过招呼了,快点啊,别耽误了。”
程锦云一丝不苟地鞠着躬,大声地说:“嘿!”
明台满脸笑意地看着董岩、日本宪兵等人离去,迅速关紧包间门。
程锦云掏出丝绒手绢揩了揩嘴角。她虽然不埋怨,但是动作代表了一切。明台自认风流倜傥,情急之下一吻,哪里就委屈她了?他盯着程锦云说:“没我,你根本上不了车。”
“你太用力,我嘴角受伤了,”她淡淡地回答,“而且,刚才的掩护动作,其实多余。”
明台被噎住了,十分尴尬。“我只是想着,让我们两个人选同一间包间显得更自然。”他辩解一句。
“别紧张。”程锦云说。
“我不紧张。”明台辩解。
“那就好。”程锦云说得轻描淡写,明台听着不舒服。
列车开进隧道。
包间里除了微弱而昏黄的灯泡,勉强有模糊的光影外,几乎一片昏暗。
行动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