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祁似无所觉,呢喃着轻唤:“阿允……”
字字缱绻,带着失而复得的惊喜和难以置信的微弱声颤,连抱着他的动作都极为小心翼翼,分毫不敢用力。
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江怀允忽然意识到,他们已经将近两个月未曾见面。即便同在皇城,即便忙碌之余互通过两封公事公办的书信,可他到底身在漩涡中心,谢祁见不到他,怎会不担忧?
尤其是江楚……
江怀允视线微垂,原本想要推开他的手悬在空中僵了片刻,有些犹豫,又有些生疏地反抱回来,轻声道:“我回来了。”
*
摄政王回府,府内原本提心吊胆的紧张气氛顿时一缓,到处都喜气洋洋起来。
管家更是喜不自胜,张罗了满桌佳肴为江怀允接风洗尘。
江怀允胃口不盛,却也没有拂了管家的意,多少用了些。
膳后沐身洗尘,等折腾过后,早已夜深。
江怀允系好中衣衣带,掀被上塌。刚一躺稳,熟悉的气息顿时侵袭过来。
手臂越过他的肩膀虚虚揽着,谢祁凑近他的颈侧,耳鬓厮磨。
“阿允瘦了。”他说。
声音有些喑哑,躲在夜色里,令人辨不出情绪。
江怀允莫名听出几分刻意压制的脆弱,他眉心微蹙,想要翻身去探究他的神情。
可方才虚虚揽着的手臂一下收紧,力道不重,却也让他再没办法动作。
江怀允将要出声,身后那人又道:“时候不早了,阿允快些睡吧。”
声音含笑如常,方才流露出的伤感霎时就不翼而飞,快到让人以为是错觉。
耳侧的呼吸声渐趋均匀平稳。
江怀允沉默片刻,没听到他继续开口,便也顺势阖上眼睛。
他在宫中将近两月,吃穿用度上虽然如旧,可环境陌生,又始终牵心,到底不能安寝。如今在熟悉的环境中,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在谢祁的怀中,很快便沉沉睡去。
两道平稳的呼吸声交错着在房中回响。
不知过了多久,谢祁缓缓睁开双眼,眼眸中盛了万千情绪,独独没有半丝倦态。
早在一炷香前,江怀允已经翻身过来。
谢祁视线微垂,定格在江怀允沉静的睡颜上。
他所有的疏离和冷漠都蕴藏在眼神里,如今双眼轻阖,遮住所有的冷淡,反倒显出几分和软来。任谁也瞧不出,这位将将及冠的青年,肩上却扛起了朝野社稷的重担。
这样的人,本该长命百岁,一生顺遂的……
谢祁闭了闭眼,良久,微抬着下颌,在他眉心轻轻印下一吻。
睡吧,阿允。
睡醒后,又是明亮耀眼的一天。
*
一夜好眠。
翌日江怀允醒转时,天色大亮,阳光正好。明媚的光线见缝插针地钻进房中,映照出束束明亮的光晕。
江怀允眼皮轻颤,适应了刺眼的光线后,由管家伺候着穿衣洗漱。他拿着温水浸润过的巾帕净手,问:“谢祁呢?”
管家回忆片刻,道:“康安今晨请了刘太医过来,谢王爷这会儿应当在书房见他。”
江怀允顿了顿,确认似的问:“刘太医?”
“是。”管家应了声,猜测道,“王爷前段时日不在府里,谢王爷也整日熬着,想来是怕王爷担心,这才趁王爷未醒请刘太医过来瞧瞧。”
想起昨夜谢祁的异常,江怀允心中已然明白些许。他没去反驳管家的话,只淡淡“嗯”了声。
书房中。
“老臣没听错吧?”刘太医听完谢祁的吩咐,双目圆睁,难以置信地问,“王爷命老臣去保太上皇的龙体?”
“没听错。”谢祁平静重复,“你亲自去守着他,不拘用什么手段,一定要确保他性命无忧,最好连伤风受寒都不沾染。”
“可是……”刘太医皱着眉,满面的困惑不解。
明明前些时日,提起太上皇时,王爷还恨不能除之而后快。这才过了几日,怎么忽然在意起太上皇的安危了?
刘太医一度以为王爷是在说反话,可一抬眼,见他神情肃重,不似玩笑,原本质疑的话登时顿在嘴边。
他跟在谢祁身边多年,虽不似康安那般对他了解透彻,可也知道,一旦王爷露出这般严肃郑重的神情,定然不是小事。
能让他严阵以待的事不多,足以见这桩事的重要。
思及此,刘太医敛了心神,忙应道:“是,老臣明白。”应完,又犹豫着问,“敢问王爷,太上皇的康健,老臣要保到何时?”
他说的委婉,但深意尽在话中。
谢杨毕竟是上了年岁的老人。到他那个年纪,能多活一年都是上天的恩赐,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撒手西归。谢杨如今看着健壮精神,但大多都是富贵堆出来的,当不得真。否则,年初的时候,也不会因为一场风寒就虚弱得卧床不起,疗养多时。
刘太医能想到的,谢祁自然心知肚明。他垂着眼,执笔的手背绷出道道青筋,饱蘸着墨汁的笔尖停在纸上,晕出一团墨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