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诉霜只有滚滚的眼泪流下,眼中尽是虞家冲天的火光。
白祈山人将她带出虞家之后,并未收留她,而是送到了一户寻常人家,只让她好好活着,忘记前尘,不要想着报仇的事。
夏诉霜逃出了那户人家,自己在深夜里,一步步,摸着黑,爬上了多难山。
那也是一个初春,寒霜不落冬雪刺骨,草鞋不知在哪一阶踏断了,走着,就变成了爬。
第一缕晨光破云的时候,她撑在地上的手臂止不住颤抖,脑袋无时无刻不想栽到地上去,终于也看到了山巅之上的几间茅草屋。
白祁山人走出来,她跪在了地上。
“不用过来了,回去吧。”说完又闭了门。
“啊,啊……”
对着朝阳,她着急,张着嘴喊,没有一丝声音。
“啊、啊!”
夏诉霜捶着自己的脖子,逼迫着嗓子发出声音来。
她不要回去!她要报仇!
“啊!”
“啊——”
“啊——!!!”
山野间散落着灿金的日光,还有无意义的、沙哑如雏鸟的嘶叫——
夏诉霜的哑疾不是治好的,她是被硬生生逼出了叫声。
一直喊到咯血,她倒在地上,日光在涣散的瞳孔上晕出光圈。
“啊……”
“啊。”
她的力气,已经连手边野草都抵不过,气也快散尽了。
草屋的木门重新推开。
白祈山人还是收了她,也让她发誓,二十二岁之前不许下山。
冬去春来,人间一十三载寒暑,夏诉霜一上多难山,就没有再离开过了。
忆及旧事,她的说话声逐渐压抑,
“我不会说话,也没出过门,少有人知道我的样子,虞家一把火烧了,我也失去了身份,原本,我以为你也死在了火里,直到后来在山上捡到你……”
周凤西恍然,原来师父所说的世外高人
就是白祈山人。
他问:“为什么十年前不与我相认?”
夏诉霜黯下眼眸,“认不认,有何分别?”
“当然有分别,若知遥好好活着,早该与我成亲,不必成两地孤鬼,汲汲于仇怨。”
这话让夏诉霜心跳漏了半拍,又默默揪紧了膝上衣料,“有缘无分,还说这些做什么。”
“你没有喜欢我吗?”
绕衣裳的手指顿住,蜷缩,夏诉霜的耳朵火辣辣起来。
当然喜欢,从小就喜欢,她只喜欢过这么一个人。
周凤西问完,看似表面镇定,实则七上八下的,不敢笃定。
可是很久,夏诉霜都没有否认,周凤西就知道这是承认了,她只是胆子小。
周凤西霍地站起来,叉腰面对着窗户,冷风带着细雨扑在面上,也没消减掉一丝激动。
他们是相爱的!
周凤西回身去,抱住她,“我们把徐家的人都杀了,皇帝的赐婚我会毁去,到时我陪你回多难山!回抚州!”
此时他的心脏是充盈的。
周凤西活在仇恨里那么多年,老天终于给了他一点对未来的盼头。
他期待起可以与她相守的未来。
可夏诉霜被他抱着,一点也不开心。
无望的喜欢,越炙热,也只是越灼痛人心罢了。
得皇帝赐婚的周凤西,与徒弟生了纠葛,肚子里尚不清不白的她,今世都不可能在一起。
“我幼时听阿兄说,凤西哥哥的夙愿是驰骋疆场,立不世之功,我也知道你有这样的本事,可是为了虞家,你将十年功业换成对抗徐家的筹码,我不愿你这样做。”
夏诉霜眼中涩意更重,慢慢将周凤西推开,“所以,我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