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表了压下她头颅的那只手,代表了提线木偶的那条线——代表了不可反抗,代表了喘不过气的窒息。
恰巧十五岁时,那一次上元节,皇帝选中她,带她出宫游玩,她穿的也是一身鹅黄色的衣裙。
是帝王恩赐的颜色。
代表了宠爱,代表了看重。
也代表他想给的,李青梧再厌恶都不能拒绝。
可偏巧,那一日,也是她们初遇的日子。
从那一天起,她忽然就不再讨厌这一身鹅黄色的衣裙了。
她喜欢上了莲花,喜欢上了蝴蝶,喜欢上了一切和秋澈有关的东西。
好像是在无尽的、枯燥的、漫漫的深宫长夜里,下意识地寻找仅有的那几分自由颜色。
“你知道吗,我很喜欢月亮的,”李青梧往后,慢慢躺在了床榻上,仰头去看窗外的月色,出神一样,慢吞吞地说,“被关禁闭的时候,在宫里,连院门都不出去……也看不到月亮。”
“那次上元节,
()是我过得,最自在的一个晚上。()”
她不必去迎合奉承,也不必伪装得知书达理、善解人意。
她只需要抬头,陪一个一面之缘的陌生人,看一看头顶的月色。
那是独属于她们的安静时刻,似乎抬起头时,整个人间都停止了喧嚣。
因为遇见了一个人,?()_[(()”李青梧笑笑,“于是我也喜欢上了和她初见时穿的那身鹅黄色的衣裳。”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后来玲珑阁再遇,李青梧穿的也是那身鹅黄色的衣裳。
甚至是一模一样的款式。
可惜故人相见不相识。
“我也喜欢莲,”李青梧说,“可莲是高洁之物,我这样从污泥之中生长出来的人……当真配得上吗?”
她此话,不知是在以物喻己,还是在以己喻物。
秋澈默了默,也随着她躺了下来,并排安谧地去看窗外朦胧的月亮:“我觉得不对。”
“哪里不对?”
“你喜欢什么东西,讨厌什么东西,都不该由旁的事来决定,也没有什么配不上的。”
秋澈说,“而且……该讨厌的也不是那种色彩,而是那个人。”
就像你该喜欢的也不是莲花,更不是莲花灯,或者什么其他的东西。
而是那个人。
当然,后面这段话秋澈是没有说出来的。
李青梧不知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没有,愣了很久,翻了个身,面朝墙壁,闷声道:“那我到底喜欢什么呢?”
秋澈双手抱着,枕在脑袋下,“这就要你自己去找了。”
“要是找不到呢?”
“不会找不到的。人生漫漫,你还有很久的一辈子,不用着急。”
“那你呢?”李青梧小声问,“除了木雕……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秋澈想说喜欢你算不算,不过只是在心里一想,自己都把自己恶寒得打了个寒颤。
情窦初开的人,都是这样控制不住肉麻的吗?
秋澈摸了摸鼻子,认真思索了下:“我喜欢青色和红色,喜欢兵器,喜欢习武……”
李青梧就笑,又侧过身看她:“你怎么喜欢的东西都,都这么……”
都这么什么,她也一时找不出词来形容。
秋澈却顿了顿,又说:“其实也喜欢吃甜点,喜欢漂亮首饰……可惜一次都没戴过。”
“秋初冬不许我吃太多甜的,说是男人家家,爱吃甜像什么话。颜色太亮的衣裳,他也不许我穿,说太招摇,不稳重。”
可秋哲每日花孔雀一样锦衣玉袍的,整日在府里荡来荡去,也没看他为此责骂过秋哲分毫。
“还很想试试……口脂是怎么用的,用了是不是气色真的很好看,会不会吃到嘴里。”
秋澈垂眼笑笑,“小时候偷偷用过我娘的,被她打得躲在房间里偷偷哭。”
李青梧张了张口:“……这么说来,我好像比较衣食无忧。”
()她的首饰衣裳永远都是成柜子成柜子的堆,用都用不完。
在她已经厌烦每日被宫女们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时候,原来还有个被当做男孩养大的女孩,每日眼巴巴地看着街头巷尾的过往女子们头顶的首饰,和身上颜色靓丽的衣裳发呆,还因为用娘亲的口脂,被打得偷偷掉眼泪。
秋澈不在意地耸耸肩:“没事,我习武,抗揍。”
“那你还哭。”
“我小时候是个小哭包,”秋澈轻描淡写道,“看我爹偏心秋哲会躲起来偷偷哭,看柳夫人不给我吃甜点会躲起来偷偷哭,看我娘因为口脂打我也会偷偷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