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老刀翻来覆去的几乎没合眼。68以前,他在想思着那还没有得手的奇俊的小嫩人时,夜里头也是这么翻来覆去地折腾。不过,他觉得那是一种快活的折腾,折腾得快活。现在是因为儿子,除了痛苦,剩下的是怎么也不能跟快活沾上一点边儿了。他又气又恼又恨又有些疼惜。想起周部长对儿子的审问后来才知道的,又生出几分遗憾来“事前怎么没想到跟周部长打个招呼,就以那封家信借题挥,最好不要提那雷管的事”想到那“雷管”,老刀心里更不是个滋味“可不使出那一招,又怎么压得住田副主任那一头他娘的,都是小东西给逼的卵蛋儿夹进门缝里了”
老刀现在倒希望儿子能悬崖勒马“只要你小子能稍稍回过点头,老子还是会宽容你的”
早饭前,莫二狗按照老刀的吩咐,前来汇报双喜的情况,莫二狗说“老主任,我按照您的意思,反反复复地劝了,我说要不是老主任您苦苦求情,单那封家信,就能定你现行反xx了。可我反反复复地劝了半天,他好像一句也没听进去,死活不开口。我给他送饭去,我说这都是老主任您亲手买的菜让我老婆做的,你猜他怎么说,要是你的心意,我谢谢你。既是他让你做的,我一口不吃唉,你说这这可怎么是好”莫二狗有些为难地摊着手。
头脑简单的莫二狗原本以为这么一五一十地汇报,能获得老主任的信任,其实他这番实话实说却给老刀父子间的隔膜又添厚了一层,无意中在老刀的心头上又浇了油。老刀不耐烦地打断了莫二狗的话,说“今天的批判会上,再给他施加点压力,再不行,让他吃点皮肉之苦。记住,不能伤筋动骨。他娘的,连王大炮那样的硬杠头都软了骨头,我就不信治不了这个小东西”
接下来,老刀吩咐,“黑五类”全部要上台。他忽又想起了什么,叮嘱一句“柳庄的那个老女人,眼睛瞎了耳朵又聋了,就干脆让她呆在家里吧,免得又骂我没有人性。他娘的,连自己的儿子都这样骂了老子,何况别人再有,让她那闺女也就在家里头伺候她那瞎眼娘吧。什么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那老女人一个人在家,瞎摸瞎撞的掉汪里淹死了,他娘的,黑水臭水还不都往我一个人身上泼”
“我明白明白”莫二狗点头哈腰忙着不折不扣地执行去了。其实,他哪里明白老刀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真正含义,他莫二狗就是再长一个脑袋,也是转不过这根弯筋的。
早饭后,各生产队的男女老少匆忙而凌乱地向大队部汇集。那些肚子里藏了话不吐出来就翻腾得不舒服的女人,尽管出门时男人瞪了眼警告“管住你那张臭嘴,别给我惹是生非,眼下是什么世道”可一见着贴心知己的,热情就上来了,而把男人的话撂一边去了。不过还是留了个心眼,绕着弯儿撩拨起话题“唉,今夜里呀,有一伙人吵吵嚷嚷的,好像还连打带骂,像是抓着了什么大贼。我跟我家那口子,只是翘起头听了听,谁敢出门看啦”
“哎呀,我正要跟你说呢”说着也像贼似地前后看了看,声音压得更低“出大事啦,老主任的儿子被抓起来啦”
“哎呀呀,莫不是你听岔了吧,谁敢抓他的儿子啊,找死啦”
“是公社里来人抓的,我也是一大早才听说”
“犯了什么事啦听说那孩子挺本分的,不像他”说着忽地受了惊吓似地用手捂死了自己的嘴。
“犯了什么事不晓得,就是有人知道,谁又敢乱讲呀”
“”
大多数人都像这两个窃窃私语的女人,只闻到了一点儿“风”。至于那“风”因何而起,就不得而知了。于是,不同的人便藏着各自不同的心态,但有一点又都是相通的,急于知道事情的真相。
不一会,大队部的大院里便挤满了人。个个心照不宣地看着,听着,等待着。
一阵忙乱过后,批判大会终于开始了。先,在莫二狗的指令下,那几个“黑五类”被依次押上了台,一个一个戴着白色的尖尖的高帽子,胸前挂着黑牌子,弓着近似九十度的腰,又深深地垂下头老老实实地向人民低头认罪。
接下来,公社的周部长讲话了
“同志们,今天的这个大会不是批斗大会,而是批判大会。目前,随着阶级斗争的不断深入,阶级斗争的形势也变得越来越复杂了。我们的领导干部,我们的人民群众,绝大多数还是能紧跟形势的。但是,也有极少数人,尤其是年轻人,却在复杂的阶级斗争面前,迷失了方向。其中,仇双喜就是一个典型”
“把仇双喜同志带上来”
稍稍有一点政治头脑的人,一听便明白是“把同志带上来。”而不是“把分子押上来,”显然,周部长已经为仇双喜定了调“是人民内部矛盾。”
台下鸦雀无声,人们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台上。
两个民兵把双喜“带”上了台。
自然,双喜没有戴高帽,也没有挂牌子。虽然那两个民兵实质上是“押”,但名义上却是“带”。双喜被莫二狗指定站到另一边,与“黑五类”隔开一段距离。
周部长又继续着他的讲话
“仇双喜同志自学校停课返乡后,由于没有积极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没有自觉地改造自己的世界观,以致在复杂的阶级斗争面前,思想认识模糊了。当看到阶级敌人在强大的无产阶级专政面前,有的被吓得抖了,有的被吓得屁滚尿流,甚至有的几乎被吓掉了魂,特别是在看到极个别顽固透顶的阶级敌人,在无产阶级的铜墙铁壁面前,被撞得头破血流的时候,他心软了,阶级立场动摇了,竟然同情起阶级敌人,甚至为他们打抱不平对敌人的同情甚至怜悯,势必表现为对人民特别是对革命干部的误解,甚至怨恨。仇双喜同志居然指责革命干部对阶级敌人的狠批猛斗,是没有人性人性是什么那是资产阶级利用它来腐蚀革命战士斗志的。我们是无产阶级,无产阶级绝不讲什么人性,而讲的是党性,讲的是坚定的革命性。在这里,我要顺便多说两句。坐在我身边的这位老革命,老战士,老党员,我们麻石盘的老主任,就是一个最讲党性,最讲革命性的突出典型他不但对阶级敌人恨之入骨,而且对自己的亲人当他误入歧途时,也是痛心疾,非但没有循情庇护,还主动揭,请求党和政府及时挽救。这叫什么这叫大义凛然,这叫大义灭亲父亲和儿子,一个是积极的正面的典型,一个是落后的反面的典型。大家比一比,想一想,谁能不为之感慨,谁又能不为之感叹呢”
周部长离开稿子,顺便多说的这几句,把老刀说得低下了头,脑门上恼出了一层细汗。
周部长今天的讲话,只字未提“雷管”,这显然是老刀又去向田副主任求了情。
周部长讲完了话,接着几个人先后登台,或口头或照着稿子开始批判了。
批判结束,周部长跟老刀咬着耳朵说了几句。接着,他对双喜说“仇双喜同志,你是不是当着大家的面,说一说你的思想转变”周部长大概看着双喜一直低着头老老实实地听,以为他浪子回头了。
双喜挺起了胸,仰起了头,说“乡亲们,刚才周部长指出了我的思绪倾向,我供认不讳。但我还要再补充几句一、人心不可违。这是已被人类历史证明了的颠扑不破的真理二、人性不可蜕。这是人类进化的必然趋势。我说的是蜕化的蜕。有的人,其人性不是进化,而是蜕化了,甚至人性丧尽。而人性进化的趋势,是追求美、呵护美、完善美;同时,人性的丑恶,则被鄙视憎恨,并将被一步一步地消灭我将用我的行动甚至生命,去捍卫人性,捍卫正义,捍卫纯美”
到底是学生,说出来的话满口学生腔。有的人听懂了,有的人根本就没听明白。老刀不但听懂了,而且懂得透彻。他故意咳嗽了一声,莫二狗扭头看了他一眼,只见老刀用一只手往下一劈,紧接着又摆了摆手,那意思是赶紧制止,不要让小东西再往下仇说八道了。
可一向心急手快的莫二狗,当看到老刀的手往下一劈时那紧接着摆手的姿势还没有看到,他便对着双喜的腿弯处冷不丁送上一脚似乎用力并不太猛,双喜“扑通”跪下了,紧接着又按下了他的头
周部长也“腾”地一下火了,猛地跳起来,“通”地拍了桌子,宣布道“押下去继续关押,继续批判”
周部长回到公社向田副主任汇报时,这一次用八个字作了概括“执迷不悟,顽固不化。”
儿子双喜,自己把自己推到“政治”的悬崖边上了。接下来,老子又是怎么想的呢
“嗐,想不到会闹到这一步。这下看来,有些不好收场了”这可是老刀事前没有想到的,他低估了自己的儿子。本来,按照老刀的如意算盘,只要把小东西往台上一推,他自个儿一看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再看看自己竟然和“黑五类”差一点就站在了一块,即使别人什么也不说,他的腿就该软了。别看他平日硬骨头硬嘴的,可哪天经见过这阵势接下来,周部长再一讲话,跟着再一批判,那政治气势就把他压得透不过气了。他毕竟太年轻,才十九岁呀,哪能跟王大炮那类老耗子相比。没想到真没想到”
“嗐,你个狗日的”老刀在心里恨恨地骂起来了,“太幼稚,太脆嫩啦,简直不知道天高地厚你以为你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简直就是屎壳郎往车轱辘底下钻不是自个儿找死吗唉,说到底,是自己狠不下心。要是像对付王大炮那样,我就不信他的骨头就真是骨头可谁让他是自己的儿子呢”
“唉,事到眼下这眼下再往前一步,那可就是悬崖了啊要是在这悬崖边上,拉住这小犟驴,后面还是有回旋的余地的事在人为哩;要是拉不住,小东西可就栽下去了自己也拔不出干净腿了”
“到底该怎么办呢”老刀实实地为难甚至感到棘手了。
老刀忽又想起儿子在台上说的话来“他要用自己的生命去捍卫什么人性,捍卫什么纯美他娘的,什么纯美,老子已玩过好几回了,还纯他娘的蛋美倒确实是美,真的是太美了。嗐,说一千道一万,归根结底,都是那美惹的祸既然根子还在她身上,那就得在她身上想主意”
老刀终于想出了办法“得赶紧找媒婆给那小骚货找个上门女婿。先得门当户对同样是黑五类的后代,那样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把他们小俩口栓在自己的裤腰上。这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儿,根正苗红的小伙子,谁愿意找个黑锅背在身上,岂不是自讨苦吃,自找罪受,一辈子的日月被夹在别人的裆里没一天光光亮亮的日子。偏偏自家这没出息的混账东西,鬼迷了心窍最好找个呆子、傻子她自然是不会乐意的了哪能由得了她来作主。那老东西,她又聋又瞎,只要把小骚精给调教顺了,就好办了,让她们母女俩慢慢糊弄去吧。。只有那不知什么样的男人过了门,小东西才能不死也得死了心。而对他老子的怨恨,也才能渐渐地淡化下来。因为他心目中的纯美,毕竟而且实实在在地已成了别人的老婆了”
老刀想着想着,忽然觉得心里有点儿堵“要是那样的话,那还不知长什么狗熊样的愚憨男人,岂不是癞蛤蟆仰面朝天,忽然从天上掉下来一只鲜嫩的小天鹅落到了癞怀里,不行那一百个里头都难挑出的人尖儿,自己费尽心机才搂到了怀里差一点搭上老命儿,再让那号不像男人的男人搂着,睡着他奶奶的,不行,绝对不行说到底,她是我的女人,表面上看是我霸占了他的女人,而实质呢,是他娘后上门的分享了我的美餐再说了,那号不像样子的没有人形的男人,岂能和我共享罢了,得让赵神医再尿一会裤子在现在根本无法想像是什么样子的那个未来的小东西还没过门之前,设法儿把他那还没体验过天伦之乐的乐器,早早地变成秋后的黄瓜”
老刀想着想着忽然皱起了眉头“如果有合适的,天便那就是找赵神医怕也来不及了啊。可不这样,要命的儿子这一头,却又实在没有别的好主意”老刀左想右想,心里都不是个滋味。请牢记收藏,&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