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九功斜眼瞧见八阿哥也立在床头,只是面上神色带着疲惫和古怪茫然。他忆起晌午太子的确应邀了八阿哥来毓庆宫习功课,也就随即释然。
梁九功将皇帝的垂询与安抚一一转达,末了对着德妃道:“皇上说了,四阿哥中暑气也是办差用心,受了伤,也别挪动,就在宫里养好了再出宫。药石都从内库出,算是皇上的恩典。”
德妃是庶母,与四儿子感情平平,不愿在毓庆宫久呆。守了三刻,知道儿子没有大碍,便留了话回永和宫。
胤禛醒来,自有奴才向他传话:德妃娘娘问四阿哥是想回阿哥所养病,还是去永和宫,两厢房间都收拾好了。
胤禛冷笑,若真有心,又何来这样一问。他佯作虚弱道:“额娘费心了,永和宫偏殿住着庶母,胤禛已经成年开府,再去恐怕不妥。额娘照顾十三十四也劳心费力,胤禛去阿哥所歇几日就好。”
毓庆宫的小迷宫里也住了太子的屋里人,胤禛哪里敢当真躺到天黑,于是等他晕眩过了,便执意起身避嫌。
太子虚伪挽留,心里却是恨极这不请自来不长眼色的弟弟,怨不得德妃不喜欢他。
胤禛话头一转:“今日弟弟不请自来,已是扰了太子哥哥与八弟的考校,怎敢再留?太子哥哥不放心奴才们的粗手笨脚,不如让八弟扶着我回去。”
太子愤恨,到嘴的鸭子飞了。狐狸何其狡诈,下一次还不知能不能哄他上当?
无奈皇帝的人在旁边看着,太子实在寻不出借口把人扣下,只得佯作忧心对着胤禛与胤禩细细叮嘱,最后眼睁睁看着两个人相互搀扶着离去。
……
送去阿哥所的路上一路无话。
两人身后跟来的太监太医统共也有七八人,人多嘴杂保不齐有谁的眼线。
胤禩让奴才将胤禛安顿妥当,指使仆从煎药熬汤,又安排了奴才去宫外四阿哥府上,向四福晋报备四爷恐怕几日不得出宫,让给收拾几件惯常的衣衫让跑腿的奴才带回宫去。
等这一切都做完了,胤禩坐在胤禛榻前,看着他额角绷带发呆。
他不相信这是他运气好。
他的运气从来没有好过。
从生下来,他的一切都是靠自己争取而来。
知道惠妃喜欢养子崇拜自己的儿子,亲近自己,他就照做,连着额娘也要避讳;知道皇父喜欢太子一般张扬聪颖的儿子,他每日刻苦温书从不倦怠;知道皇父喜欢儿子们兄友弟恭,他同兄弟们都各自交好,从不得罪;后来四哥说皇父并不喜欢儿子抱成团,他又学着拿捏分寸,以退为守。
这一次如果不是有内侍忽然高呼“四阿哥在殿前摔破头了”,他的下场如何很难预料。
四哥……
他是无心插柳,或是早已窥探天机?
联想到两年前在毓庆宫里偶然窥见的一册春宫画册,几句看似无心的暗示,还有草原上一句大逆不道的提点……
胤禩重重在心里锤了自己一顿。
他的小心谨慎用错了地方,竟然把四哥当做别有用心的人防范疏远。以为那些示好是拉拢;以为那些画册是暗示,是引诱;以为那些日子的亲近是温水煮青蛙的诱惑。
总之,他曾怀疑过四哥没安好心接近他。
胤禩还在神游懊悔,他心思敏感又谨慎,真正诚心相交的人很少,受了旁人恩惠一定记得。
为他出头的人要冒着什么样的风险,没人比他更清楚,所以他最后连老九几个也不肯拖累。
这一次,他该拿什么报答?
=================================
作者有话要说:渣攻渣受初现端倪咳咳下一章四哥暴走求抚摸抚摸八哥,可怜的,对四哥相信不疑了,你的菊花将要不保。不过八哥总算保得贞操了对吧?
鱼网之设
床上胤禛睁开眼睛,目光平静扫过胤禩,开口道:“你走吧,让十三来。”
胤禩的愧疚更盛,他知道自己伤了四哥的心,只好说:“四哥受伤,就让弟弟尽一尽心意吧。前番种种,都是弟弟自己作死,四哥要打要骂都别忍着,只管出气。”
胤禛却连看都懒得看他:“作死的不是你,是爷。别人看不上眼,却偏偏赶着上前让人讨厌。何苦?日后你我该怎样,还怎样,便是遂了你的心意。这次是爷自己跌倒,横竖与你无关,你该讨好谁,还去讨好谁。”
胤禛太了解胤禩,若赶着表功反倒落了下乘。这个时候一定要说成都是自己找虐,才能引得某人内疚。
胤禩果然红了眼圈,低头默了一会儿,最后小声说:“谁对我好,今日弟弟尽知了。只求四哥别气坏自己,那才是折煞弟弟。”
胤禛绷着嘴不说话,他要听的不是这些似是而非的虚话。今日他冲动行事并不后悔,只是受了这样大的罪,还被太子惦记,不讨尽好处如何甘心?
胤禩默了一会儿,轻声道:“四哥受了伤,还是清心静养得好。弟弟不敢在跟前惹四哥生气,这就去唤十三弟来。”
这就走了?没门儿啊!今日不套你把话说出来,朕枉自为帝!
胤禛怒从心头起,眼前都是这人如何辜负自己的林林总总。
他顾不得头晕目眩胸闷恶心,翻身坐起指着胤禩大骂:“不说十三爷还不同你计较!你自己作死也就罢了,事到临头算计一个七岁的孩子有没有良心?你让奴才故意在他眼前哭丧,他能不上套?你知不知道若今日他真进了毓庆宫,日后倒霉的就不是你了!八弟这招祸水东引可是用得妙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