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进宫便不算真正的庶妃。
董得贵习惯了严父的架子,对还带着三分稚气的面容的小女儿,纵然心里疼爱,面上却总是严肃的,沉声嘱咐道:“进宫之后要谨言慎行,更要好好伺候皇上皇后和两位太后,我们家里看着不错,实则和那些满洲大族比还是差了一些底气,你在宫中一举一动都代表了董家,更要万分谨慎。”
仪敏静静的看着他,低声应下。
董得贵还有很多话想说,但不知为何说不出口,只将刚从公公那里打听到的消息低声告诉仪敏。
最后,犹豫再三,还是说了一句:“万事自己注意,阿玛也不求你有什么大福分,只要在宫里头安安稳稳的就行。”
仪敏没有接话茬,而是低下头,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眼眶刹那就红了,眼
泪扑扑的往下掉。“女儿进了宫,便再难见到阿玛了,日后女儿不在家中,还望阿玛千万要好好保重身体……”
董得贵这些年年纪大了,越发贪图天伦之乐,给嫡女哭的心酸,又想起女儿出生时的感动欢喜,连连应是。
……
回到院子里,仪敏眼眶还微红,坐在窗边,突然笑了起来。
不要难过!
两个月前,她刚刚过了生日,也是前世的忌日,可现在她活了下来,走上了一条不一样的路,这是一件值得分享的高兴事。
“吩咐下去,这几天我都在小佛堂为阿玛祈福。”
“是”
青梅很能干,加上又有西林觉罗氏推波助澜,不到一个时辰,庶妃为父祈福的消息就传到了董得贵耳中。
董得贵知道了之后,让管家从私库里又拿了两万两的银票,加在了原本给仪敏准备的‘嫁妆’里。
……
而此刻的小佛堂里。
仪敏站在佛像前,将今日随身带的手帕悬在蜡烛上。
火焰“噌”的一下便把丝帕点燃了,还剩最后一点的时候,提着帕子的手一松,帕子的最后一角便落在了香炉里,化作一团灰烬。
仪敏盯着那团灰看了一会儿,又点了三支香,将香插|进云纹香炉里,面容肃穆,敬的却不是高高在上的观音。
她一个人静静的跪在佛堂里,佛像的莲台边,是一个有些陈旧的布娃娃,不算多精致,但能看出来是个女娃娃。
——你的父亲是疼爱过你的。
—
—我后来想了很久才明白,董家有兵权,又本来是汉人出身,注定会有女孩进宫的,他也知道,所以才会把董仪兰接过来和你一起教养,他一开始选的不是你。
——他是真的想过为你寻个如意郎君,高高兴兴的过一辈子的,只是……
仪敏抬手摸了摸这张精致的脸,微微苦笑,她怅然的看着破旧的布娃娃。
“只是你一天天长大,越来越聪明美貌,和董仪兰在一起,如珍珠鱼目之别,”他也在一天天变老,开始有更多的欲望。
“但这并不是你的错”仪敏微微一笑,目光温柔。
——小妹妹,你是一个很善良很优秀的姑娘,是你为还是粗使丫鬟的青梅请医问药,救了她的命,她一直都感激你,无论是董仪兰的嫉妒还是你父亲的野心,都不是你的错。
“但是我不会原谅他们,我不会满足他的期望!我以后只会为自己而活!”
清幽的檀香萦绕在佛堂里,烟雾中,观音悲悯的看着世人。
不算多虔诚的信徒,低着头无声的喃喃自语。
——前世,我浑浑噩噩的接手你的人生,还没为你报仇,就被董仪兰毁了身子骨,日日受病痛折磨,等回过神来,一切已成定局,她入了宫,我困于病榻,被董家视为弃子,要不是嫂子,怕是连那三年都撑不过。
仪敏腿跪麻了,她爱惜自己的身体,也不强撑,直接坐在蒲团上。
“是你看见了吗?”
——这才又
给了我一次重来的机会,这一次我把董仪兰送下去陪你了,你看见她了么?
目光悠远,隔着烟雾和那悲悯的观音对视。
——一点也不难,她又蠢又毒,偏偏还自以为聪明,我只是和你阿玛说我想进宫,然后让人为她介绍了一位‘极好’的婚事,甚至我都来不及多做什么,她就自己把自己作死了。
仪敏心酸极了,为那个死在十二岁却无人知道的小姑娘,也为自己这操|蛋的命运。
她要哭不哭的望着布娃娃,“我都不敢相信,你说,就这样一个人,就是这样一个人!”怎么就把我们都害了呢?
——我们都没有干过坏事,你那么相信这个姐姐,这是为什么呢?
眼泪落了下来,怎么都止不住,便索性不管了,仪敏头靠在案桌边上,哭的可怜又委屈。
还不忘压低声音,抽抽噎噎的对着娃娃说:“我今天来就是,嗝,是想告诉你,嗝……我就要进宫了,那不是个多好的地方,我就不带你过去了,你去投胎吧!”
“我这、这两年偷偷给你烧了不少纸钱,你拿上一点,去、去问问鬼差……能不能给你托生到我以前在的那个年代,那里比这里好多了,你这么优秀,一定可以过得很好!”
“呜呜,小妹妹,你下辈子不要这么可怜了,你要去读书,上大学,谈恋爱,吃好多好多美食……”
“哇呜,去他娘的封建社会,呜呜……我怎么这么倒霉
啊,我才刚刚毕业,怎么就摊上这事儿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