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些?”
“他为您倒酒的时候,手指在颤抖。”
“所以你判断他下毒?”
“我没判断,我只是觉得有
异常。所以试着让他自己先喝一口。”
“毫发之间的辨别,这就是你的能力。”中年人说。
明台感到有一股血液正在冲击自己的脉搏,说出来的话却是婉拒的话:“我怕自己做不来。”
“你不是不能做,也不是不宜做,而是不肯做,”中年人的口气忽然变得沉重起来,“事实上,你已经做了。”他的目光回扫了一下贵宾舱外。明台知道,他指的是那具应该还冒着血气的尸体。
“你救了我的命,就是我的兄弟。你愿意跟着大哥走吗?”
明台冲动了,他说:“我愿意为国家效力。”
中年人终于露出微笑,他抬头对王天风说:“天风,我把他交给你了。好好带。”
王天风说:“是,老板。”
明台心里对王天风有抵触情绪,他看着这个笔直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侧脸问中年人:“我一定要跟着这个人吗?”
中年人说:“对。干我们这行‘成人先成己’。我希望将来老弟能够论功于国徽之下,而不是由我亲手为你盖国旗。”
看来大局已定。明台干脆用另一种戏谑的方式来表达不满:“大哥,我不是不愿意学习,我是不愿意跟着大哥的小弟当学生。”
王天风终于说话了:“你应该先问一下,你大哥是谁,再来判断他的小弟。”
明台站起来,客气地说:“小弟明台,敢问大哥贵姓高名?”
中年人很有礼貌地回敬了一句:“本人,戴雨
农。”
飞机的机翼划破长空,冲出云雾。
上海沪西极司菲尔路北76号,西式大门前。
汪曼春像一只活泼的小鸟,一路小跑地跑出大门。
马路对面的西式洋楼下站着一个戴宽边金丝眼镜,穿着欧式西服,背稍稍有点驼的瘦高男人。男人向汪曼春微笑着张开怀抱,汪曼春惊喜地尖叫:“明楼!”她风一样地扑过去,明楼顺势把她向怀中一抱,顺势旋转。炫目的阳光下,汪曼春快活、幸福得几乎眩晕,路过的行人悄悄回眸。空气里散发出浪漫的味道。
但是,行人回眸的眼光里几乎都充斥着畏惧,而不是什么艳羡。毕竟,这个女人穿着深紫红色的海军军服。
汪曼春一身笔挺的竖领海军军服,佩戴带穗肩章与袖章,军裤边镶着金线。这身衣服是集汉奸特权与国贼杀戮为一体的标准符号。故而,重逢的浪漫味与反隔数步的76号血腥味融合到一起,震慑力足够摧毁一切浪漫。
“长高了。”明楼摸着她的头,顺势抚了抚她前额的刘海。
汪曼春笑得很甜美:“刚才我在办公室接到你的电话,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明楼含蓄地浅笑,颇有几分自得其乐。
“你什么时候回上海的?”汪曼春问。
“昨天刚到。”
“还走吗?”
“不走了,欧洲也是一片危局,形势混乱,经济崩溃,无处不是战火。我呢,也想好了,哪也不去了,从此倦鸟归林
。”
汪曼春嘴角现出满足的笑纹。“回国有什么打算?”她问。
明楼说:“你叔父叫我回来,跟他一起替新政府效力,到经济司、财政部去混个一官半职。我想呢,跟着老师做事,也能事半功倍。不过,你也知道我大姐的脾气,她向来不主张明家的子弟去搞政治,尽管她知道政治、经济不分家。”
汪曼春说:“是啊,像我们这种靠打打杀杀混饭吃的人,更入不了你姐姐的法眼。”
一种微妙的情绪在二人之间淡淡地弥散开来,导致瞬间彼此有肉无灵地站在背光的灰暗角落里。
明楼打破僵局,轻声问:“你,还是一个人?”
“是。”汪曼春把手插进裤子的口袋里,潇洒地点点头。
“我记得,去年你信上说,你交了一个很好的男朋友。”
“是。”汪曼春依旧笑着点头,笑容有些无奈,甚至带着一丝诡异。
“又无疾而终了?”明楼语气里明显带了遗憾。
汪曼春的手指拨弄了一下刘海,笑着说:“那倒不是……我杀了他。”
她抬起头看明楼,笑着耸耸双肩:“想知道具体细节吗?”
“不,不。点到为止,点到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