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这布鞋也被黄泥染透,孤寂地躺在麻布上,好不可怜。
绿芦看着这布鞋,想到了在村中开口闭口都是强子的玉英婶,还有她笑呵呵地把这布鞋拜托给自己的场面,突然觉得这被打落在雨中,沾了黄泥的,不是一双布鞋,而是一个母亲对儿子的拳拳之心。
“哎哟,这是你相好啊?”郑仕撩开了车帘,饶有兴致地看着角门口的这一幕。
绿芦抬眼,只见车窗中,露出了一个白胖男人的脸,眼下乌青,肿着眼泡,显然是一个浪荡的花花公子。
“不是,少爷,我不认识这个女的,她就是来我们这里要饭的,”方强陪着笑说道。
绿芦没有给自己解释什么,更没有和这主仆二人掰扯的闲心,往前踏出一步,没了头顶屋檐的遮蔽,不出两息,她从头到脚都被大雨打湿,布鞋踩在泥水里,弯腰。
那包袱被方强一把打落在车轮边,绿芦弯下腰,伸手去够。
蓦然,头顶的雨停了。
绿芦诧异地抬头,可是还没等她看清是谁撑了伞,后背猛地受力,重压袭来,她没撑住,膝盖一软,整个人扑倒在了马车下。
霎时间,浑浊的黄泥水带着厚重的腥臭味灌入了口鼻,阻滞了呼吸。
后背上的重压,让她根本站不起来,胸腔被极致地挤压,把所有空气都给挤了出来,剧痛难忍,偏偏也不得发声呻吟。
口鼻都是黄泥,一个不小心,她会死在这里。
“绿芦!”方强要上前扶她,却被一只带着碧玉扳指的胖手给挡住了。
郑仕一手撑着伞,双脚踩在了绿芦的背上,另一只手撑着方强的肩膀,往前一跳,稳稳当当地踩上了角门的前的门槛石。
雨很大,地上黄泥水积得也多,偏偏他脚上的黑布鞋没有沾染一星半点的泥水。
“少爷,你……”方强眼睛红了,大手垂在身侧,忍耐到了极致。
“你的相好都比你有眼色,知道本少爷要下车,特意帮本少爷垫脚了,”郑仕那粗胖的手指头弹了弹自己袍子下摆的一点水渍,推开角门进了院子,不忘留下一句话,“赏她两枚铜板,打发了。”
方强眼瞅着郑仕进去了,赶忙过来扶绿芦,手刚刚挨着她的胳膊,就被她一把推开。
绿芦强撑着身体,重重咳嗽了几声,脸上都是黄泥,根本睁不开眼睛。
她是狼狈,是差点被压死,却也犯不着方强来扶。
“还在那干什么呢?狗都比你们有用!”院子里,传来郑仕的怒吼。
方强重重叹了一声,凑到绿芦耳旁,小声警告:“你赶紧回去,这里不是你能待的地方!”
说完,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牵着马车沿着围墙去了另一道过马车的门,关上门的时候,他最后看了一眼绿芦,瘦小的姑娘一个人半跪在泥地里,捡着那双已经不成样子的布鞋。
大雨朦胧了他的视线,似乎,远远地看到一架马车行驶过来。
应该有好心人能帮她一把。
他重重关上门,拿衣袖擦了脸,眼睛火辣辣的疼,也不知道这是雨水还是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