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君莫微微点头:“嗯,那柄剑怎么了?”
骆孝先道:“那是我一位叔叔的佩剑——不是老头子,是另一位,没血缘但很亲的叔叔。”重新捏好缰绳,骆孝先难得笑得腼腆,“我虽然不太记得他的长相,但我记得他是个很温柔的人,那柄剑一直跟在他身边。后来、后来那位叔叔出了意外,我叔叔只找到了他的剑鞘,那之后就、就……”他想起叔叔逐渐变得冷漠的个性,声音低沉下来。
“就如何?”
耳边传来温和的低声询问,骆孝先不自觉的便继续讲了下去:“我没亲眼见过,是娘和爹聊天时听说的。说叔叔那段时间天天抱着剑鞘不言不语,吃饭睡觉都和那剑鞘呆在一起。直到一年后才好很多。后来他将那剑鞘挂在莫叔的祖宅中,每年莫叔生辰都要去看看,所以、所以这柄剑对我叔叔很重要。”
凌君莫沉默下来,胸腔中满溢出莫名的感觉,他微微闭了闭眼,这是他第一次听人说起那八年里骆非寒的生活。不太真实,但又真实的如同发生在眼前。
那样的骆非寒——也有这样一面么?
“我知道叔叔很在乎莫叔这个兄弟,那天他看到小染拔剑后忽然变得很奇怪,回来就追问我小染为什么会有秋痕。我询问过小染,他说是您给他的——四先生,能告诉我您怎么会有这柄剑么?”
凌君莫微微转头,似是看他又似是错开目光落在不远处青葱的虚无里,“那柄剑……”
“嗯?”
“旁人送的。”
“呃……”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骆孝先怔了怔,追问道,“谁送的?”
他的态度有些紧张,凌君莫看了他一眼,忽而若有所思的微笑起来:“孝先,你很在乎你叔叔啊!”
“啊?”被凌君莫的反问吓了一跳,骆孝先差点从马背上跳下来,急忙稳住身形,“什、说什么在乎啊……他怎么说都是我叔叔……”
真是可爱的孩子!凌君莫看着骆孝先的反应微微笑了起来。这笑显然惹恼了炸毛的小骆驼,就见对方打马凑了过来:
“四先生您还未回答我呢!”太奸诈了!怎么和他叔叔一个样,都喜欢转移话题什么的!
凌君莫轻笑,笑意中隐含了些他看着眼熟但却不识得的情绪:
“那剑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送我的。他是我最重要的人。”
意外坦率的答案,尤其是那句后缀——骆孝先看着他的神态,忽然不知道接下来该说点什么。
他的目光——怎么和叔叔想起莫叔时的那么相似?
5
5、
于是一路沉默着出了城门,骆孝先忍了再忍,终于忍不住再度问出声:
“您说的很重要的人,是不是莫叔?莫叔名唤凌君莫,同样都姓凌,是不是——”
“嗯?”凌君莫鼓励的看着他,他虽然因为要隐瞒身份而易容,但若骆孝先自己发现,他也不会否认。
“你们——是不是亲戚?”
“……”
甫一听见这个答案,饶是凌君莫定力十足也差点栽下马。他急忙勒紧缰绳稳住自己,随后安慰性的拍了拍马儿被缰绳嘞着的颈子,失笑摇头。
“不是?”骆孝先有些失望,正要再问,凌君莫已然卷鞭遥指:
“桃林到了。”
骆孝先抬头望去,果然见到远处一片郁郁之前,三道人影卓然而立。
时值九月,桃林中的叶子已有些泛黄,青涩的桃子半青半熟,挂在枝头摇摇欲坠,远远望去甚是可爱。靠得近了,放眼可见的是桃林前三张微生脸孔:三十余岁那个是前些时日小染易容的样子;他身前那人面容虽生,冷然的气质却是易容所不能遮挡住的;两人之后,一人牵着三匹马恭敬而立,没猜错多半是骆五。
看到两人出现,当先一人上前半步,道:“辞行了?”
凌君莫一笑,下马走了过去,望了望骆五。骆五会意,忙解释道:“小人刚到。”
“我叫他有事。”骆非寒难得解释了一句,待凌君莫走到身边后,终于正眼看了看侄子:“你们两个,好玩么?”
“……”还是那么淡的语气,根本听不出情绪来。骆孝先垂头丧脸的翻身下马,同情的瞄了一眼好友。后者不知是面具遮挡着的关系还是其他,今日格外沉默,看不出神态来。
见侄子破天荒的少言寡语,骆非寒也不为难他,只道:“你们要查,我给你们条件了;要来洛阳,我也给你们机会了。现在还有什么要查的?”
“叔叔……”骆孝先可怜兮兮的开口,却被对方一个冷眼冻住。
倒是凌小染忽然开口:“这次被发现,是晚辈思虑不周,与孝先无关。”
骆非寒淡淡瞥了他一眼,从昨日他将这孩子带出来后,这孩子就一直沉默寡言。骆非寒也不迫他说出这几日的遭遇,只留下一句明日早起便自去休息了。这种冷然的举动让凌小染颇有种被无视的尴尬。不知为何,这次面对着骆非寒,他莫名觉得压力倍增。
现在这句话,是他们出来之后,凌小染主动说的第一句。
“责任在谁我不管,不过接下来你们必须离开洛阳。”
骆非寒说着,微微转头,骆五忙递上一个小巧的包裹。他伸手接过,转手便丢给侄子,“给你们两个选择:一是拿着这个包裹去徐州找刘锦信,他会安排你们;二是老老实实回扬州呆着,多学点东西再出来历练。”
刘锦信是无影楼北楼副楼主,掌管北部生意,同时也擅长易容之术,当年凌君莫便向他讨教过这门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