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着,宁老秀才往后看了一眼。
然后他就看见了蜜宝的眼睛——那哭花了的小小美人坯子般的脸上,生着怎么样的一双眼睛哦,黑是黑白是白的干净眼睛,流露出怯弱到乞求的眼神,哀哀地盈着晶莹泪花看他,仿佛一只被人打断了腿垂死求助的幼犬。
倏地,他的心就软了一下。
算起来,这丫头正好和他小孙子同龄。
虽然宁家如今穷得叮当响,还欠着百两银子的外债,他小孙子却也从来没饿过肚子,胳膊腿上都是藕节般的肉。
这丫头却还瘦得和麻杆似的,下巴尖尖的,再加上那格外好看的脸,真正让人瞧着心疼。
这么小的孩子,这许家人也是怎么能忍心磋磨的。
安抚地拍了下蜜宝的脑袋,让这小丫头放心,宁老秀才重新硬起了心肠:“卖给别人可以,卖给王二瘸子不行。”
他又看向王二瘸子:“你在城里干的那些勾当,瞒得过村里人瞒不过我。那等没阴德的事,你祸害外村的人我管不着,但是你敢朝村里人下手,我就没有放过的道理。”
“新任知州马上就要来上任了,正是要图政绩的时候。你若是还不走,当心我现在扭身进城,就用一纸状纸把你干的那些腌臜事全告了。”
村里人都知道,宁老秀才是新任知州当年的书院同年。
别说亲自写状纸递上去告状了,他若是舍下这张老脸,还真能和知州说得上两句话。
王二瘸子一下子就缩了,色厉内荏地道:“老秀才你管这闲事做什么?”
宁老秀才只管板着一张脸:“你再不走,我现在就写状纸。”
实在不敢惹这穷犟老头,心里又舍不得蜜宝,王二瘸子气得原地转了好几圈后,才骂骂咧咧地背着手走了,最后还不忘朝宁老秀才的方向吐了口唾沫:“今儿个真是晦气,出门遇上头乱叫的霉运狗了。”
王二瘸子走了,这买卖自然也就黄了。
许大爷许老太太自然是懊恼不已,老脸气得铁青,不敢当面怪罪宁老秀才,只好又去瞪蜜宝:“你丧门星还躲着做什么,还不敢赶紧给我滚回来。”
蜜宝死死攥紧了握着宁老秀才的手,死活不肯松开半点。
她不敢回去。
许老太太最是见不得蜜宝磨蹭,伸手拧着蜜宝的胳膊,就想将蜜宝拽回来:“晦气东西,甩还甩不脱了。”
许老太太是干农活的庄户人,下手力道重,一下掐得蜜宝疼得飙泪,却又不敢哭出声,只能委屈地低头:“奶,你别掐我。疼,我自己走。”
作为一个外人,宁老秀才知道自己该走了。
但看着院子半掩的门内,已经抄好了擀面杖要打人的许大爷,与疼得脸皱成一团的蜜宝破了个豁口的夏裳下,那一道又一道或陈旧或新鲜的伤疤……他终于还是没能忍住,一把将蜜宝拽到了身后。
“你刚才说八两银子就卖孙女?”
“我身上有纸笔,现在就给你拟欠条。这孩子,我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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