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冯公子甚少露面,我倒是想结交一番,提前瞻仰一甲的风姿。”
众人说笑着走远。
冯五担忧地转头,却见方才还忧色重重的少爷如今一扫沉郁,问:“姓骆的呢?”
仔细听来,还有几分轻快和洋洋得意。
冯五斟酌着回答:“按照约定,他如今已经在回梓州的路上了。少爷怎么忽然问起——”
问到一半,冯五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少爷不会是想如法炮制,让他再去考一次殿试吧?”
“有何不可?”冯易翘着腿,大剌剌地反问。
“这可是殿试!”
“富贵险中求,和状元比起来,这点儿危险算什么。”
冯五最了解自家少爷的秉性,明明胆小怕事,却总会为了一些蝇头小利做出让人匪夷所思的决定。平时也就算了,总归梓州是自家的地盘,吃不得大亏。
可殿试毕竟不同以往。
冯五抬头觑了眼,冯易一脸喜色,仿佛已经沉浸在得到状元之位的狂喜中。
冯五试图劝道:“少爷,若是骆修文不听话,届时恐怕不好收场。”
“怕什么?”冯易不以为然道,“他未婚妻和岳家都被我爹派人盯着呢,谅他不敢做什么。”
“话虽如此,可——”
“没有可是。我爹不是说我有个姑丈在朝中做大官?他总会为我兜底的。”冯易摆了摆手,耐心尽失,催促道,“别杞人忧天了,快去把姓骆的带回来。”
*
殿试之期转眼便到。
三月十五,宫门大开,榜上有名的贡士在太监的带领下鱼贯进入红墙金瓦的皇宫。
举办殿试的场所设在了集英殿。
此时时辰尚早,偌大的宫殿内尚且只有守卫和侍奉的宫人。
贡士们进入殿内,迫于森严宫城的威慑,均不敢语出高声。
与大部分或是窃窃私语、或是悄悄打量陈设的人不同,大殿角落里的那位贡士安静坐着。他年岁不大,垂着眼,很是安分,但并不显得拘谨。
不多时,一道“陛下、摄政王到”的尖锐高声划破寂静。
贡士们登时起身,齐齐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江怀允牵着小皇帝从殿外走来。
待到高阶之上,小皇帝坐上龙椅,用稚嫩的嗓音一本正经道:“平身。”
礼部尚书适时出列,宣读殿试的规矩和流程,末了,合拢起手中的折子,朝上躬身道:“此次春闱所选贡士俱已准备妥当,请陛下、摄政王赐题。”
小皇帝眨了眨眼,下意识望向一侧。
江怀允神情淡淡,起身走到桌案旁,执笔蘸墨,敛着宽袖运笔如飞。不消片刻,两个架构和谐、工整又不失气度的大字便跃然纸上。
赶在太监拿起前,小皇帝探着脑袋看了眼,有些茫然地偏了下头。
江怀允搁下笔,居高临下,望着下首的一众贡士。扫视一圈,最后在第三排定了片刻。
太监们举着写了题目的纸去给贡士们展示。
江怀允淡声开口:“本王昨夜读《孟子》,见徒善不足以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一句,感触颇深,故得此题。诸位久读诗书,见识卓远,便以善、法二字为题作论,畅所欲言。本王与陛下在此,静待诸位高见。”
众贡士异口同声道:“是。”
骆修文隐在一众贡士间,听到上头传来的声音,不起波澜的神情忽然一变,仿佛怀疑自己听错了般,趁着众人应“是”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朝上望去。
高阶之上,一位身形颀长的男子负手而立,站姿笔挺如松,俯瞰着众人。身着墨色朝服,金线滚边,内敛却不失尊贵,令人不敢直视。
隔得远,看不清他的表情。可已然辨认出那人相貌的骆修文,却在满心惊讶中勾勒出了摄政王漠然冷淡的神清。
似是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江怀允侧过头来,正对上骆修文的视线。
眸光淡淡,并未露出分毫意外。
骆修文忙不迭垂下头去,听到摄政王淡声吩咐:“开始吧。”
一场殿试持续三个时辰。
第一个时辰,小皇帝看着底下的贡士们奋笔疾书,饶有兴致地观望着。
第二个时辰,小皇帝开始感到厌倦,兴致缺缺地打着小哈欠,勉强乖乖坐在龙椅上。
第三个时辰,小皇帝腹中空空,又倦又饿,耷拉着脑袋,分外可怜地揉着小肚子。
江怀允盯着考生的间隙,偏头看了眼。小皇帝似是困极,眼皮打架得厉害,却还是坚强地撑着精神。
年纪小的孩子经不得饿,江怀允给候在一侧的云青递了个眼神。
云青登时会意,弯下身子,凑在皇帝耳朵边小声道:“陛下,小的带您去用膳?”
小皇帝颓色一扫,当即就要喜气洋洋地点头。刚坐直身子,想起什么,迟疑着看向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