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修文这才回过神,面上登时血色尽褪:“你一个人从梓州赶过来的?路上可有——?”
“放心。路上有谢王爷麾下的高人护送,没遇到危险。”
骆修文一愣:“……谢王爷?”
魏云悠柔声解释:“谢王爷在梓州时说过,若我有意上京,他可以安排人一路护送。”
骆修文恍然,忙朝着谢祁躬身道谢。
一旁的刘太医看看魏云悠,又看看骆修文,再看看谢祁,一脸的欲言又止。
骆修文口中的解毒之人正在眼前,偏偏这人风尘仆仆,以至于刘太医连请人诊脉的话都说不出来。
可他站在旁边蠢蠢欲动,连江怀允都看出端倪。
顾念着在场人多,江怀允并没有直接开口问。
魏云悠察言观色,悄悄拽了下骆修文的袖子,道:“两位王爷许是有事商议,我们就先告退……”
话一出口,刘太医和康安当即眼巴巴地望过来。
魏云悠满心不解,下意识仰头看过去。
骆修文一笑,道:“先不用告退,悠悠不若先去探查探查谢王爷的脉象。”
谢祁在梓州时,魏云悠曾见过他,此时一眼便锁定了上首的谢祁。
谢祁没再推辞,主动在腕上搭了条手帕。
魏云悠并指按向他的腕,旋即有些诧异地看向骆修文。
骆修文颔首道:“是野山苋。”
魏云悠立时便明白了另外两人眼巴巴看着她的缘由。她笑了笑,径直道:“这毒我可以解。”
饶是江怀允一无所知,此时也推测出了前情。他眼中难以自抑地浮现出惊喜,扭头望向谢祁。
后者嘴角上扬,曼声道:“阿允总是能带给我幸运。”
声音压得低,刘太医和康安沉浸在欢喜中,并未注意到。魏云悠却将这话听了完全,不由多看了两人一眼。
刘太医激动得不能自已,连珠炮似的向魏云悠请教着解毒之策。
魏云悠简明扼要地叙述了解毒的法子。
刘太医又问:“那魏姑娘何时可以着手解毒?”
“需要提前准备些药材……”魏云悠停顿片刻,道,“若王爷没有旁的吩咐,三日后即可。”
谢祁和江怀允四目相对,须臾,道:“那便有劳魏姑娘。”
*
再没有人比刘太医更清楚谢祁的身体,解毒之前,魏云悠和刘太医反复斟酌,才终于定下解毒的工序。
谢祁体内的两种毒相互牵扯,自毁身体的毒虽易解,但野山苋的毒一旦失了桎梏,便会汹涌而出,危及身体。魏云悠和刘太医早已预设了多种应对之策,解毒当日,有条不紊地配合施针。
江怀允等在门外,罕见忐忑。
骆修文在旁安慰道:“王爷不必太过担忧,悠悠自小学医,师承名家,医术远超在下。有她和刘太医配合,必定万无一失。”
虽是这么说,可不到最后一刻,江怀允心中的担忧始终挥之不散。
两人从午膳过后开始解毒,一直到日落时分,一直紧闭的寝居房门才终于从里面打开。
魏云悠费神太过,额上冒出微微薄汗,神情有些苍白地走出来。
骆修文眼明手快地上前搀扶。
魏云悠弯唇一笑:“很顺利,谢王爷一觉醒来便大安了。”
江怀允心口的大石这才放下。
*
谢祁这一觉睡了一天一夜。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翌日傍晚。
屋内没有掌灯,除了透进来的月色,再无别的光亮。这一觉似乎睡了很长时间,谢祁掀开眼皮,眼神无波无澜,又仿佛蕴藏着太多不知名的情绪。他无意识地盯着虚空,久久没有动静。
月色中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有人摸索着走至床边,小心翼翼地将他露在被衾外的手塞回去。
这人的气息他再熟悉不过。
明明近在咫尺,他却蓦然生出一种恍如隔世之感。他轻声道:“……阿允。”
因为刚醒,吐字粘连在一起,哑得不像话。
“醒了?”江怀允将人扶着半坐起来。
谢祁目不转睛得盯着江怀允,目光眷恋又贪婪,仿佛要将人刻进骨血里。
挂念着他的伤势,江怀允罕见地没有躲避他灼热的视线,素来清冷的声色也放轻了几分:“身上可有不舒服?时辰还早,要不要请魏姑娘再来探脉?”
谢祁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只自顾自地注视着江怀允。良久,缓缓出声:“阿允,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他看着一个人走完了孤独又漫长的一生。
梦境的最后,听到那人弥留之际的呓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