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安走上前去:“王爷。”
“先前让你查的事有眉目了?”谢祁漫不经心地问。
“正是要和王爷禀报这桩事,籍贯是梓州的所有举子都在这张名单上了。”康安展开张纸递给谢祁,心悦诚服道,“果然如王爷所料,今年的举子中并未没有叫骆修文的。”
“不奇怪。”谢祁一目十行。
康安适时从袖袋中取出一册书呈上去:“今岁举子所做的文章尽在此处,请王爷过目。”
谢祁接过来,书页翻得飞快,哗啦作响。一册书翻完,蹙起眉,又从头翻了一遍,面色不由凝重起来。
半晌,他朝康安确定似的问:“所有举子的文章都在此处?”
“是啊。”康安笃定点头,试探问道,“可有不妥?”
谢祁合上书册,沉声道:“这里没有骆修文的笔迹。”
“怎么会?!”康安微怔,满面错愕,“小的再三确认过,这册书里的文章确无遗漏——”
谢祁截断他的话:“两种可能。要么骆修文压根没有参加科举,他蒙骗了本王。”
康安下意识反驳:“可他从梓州跋涉而来,若非参加春闱,何以在盛京驻留如此之久。况且,王爷不也说了,摄政王前几日还特意询问了这人的籍贯。若是这人没有参加科举,摄政王又怎会这般重视?”
“所以,便只剩下了第二种可能。”谢祁面色沉沉。
“王爷是说——”康安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不可思议道,“若当真如此,他们的胆子未免也太大。”
“皇帝年幼,阿允尚未及冠之龄初掌朝政,难免让世人觉得柔仁好欺。”谢祁闭了下眸,遮去眼中一闪而过的厉色,放下手中书册,倏地朝外走去。
康安领会到他的意图,忙跟上去,语速飞快:“这几位梓州学子的落脚之处甚为分散,王爷还是现在府中等着,待——”
“不必。”谢祁抬了下手,步履不停,“本王亲自去查。”
*
同一时间,摄政王府。
江怀允边低头批阅着奏折,边问:“会试放榜在即,举子名次斟酌得如何了?”
立在下首的礼部尚书焦头烂额,为难道:“回摄政王的话,考卷的评阅业已完成。只是于榜首头名的择选上,诸位同僚仍有些争执。”
守在一旁的段广阳心中颇有些唏嘘。礼部尚书这话着实含蓄,他今日去请礼部尚书前来回话时,还未靠近官署,便被里头争锋相对的高声怒喝惊了下。
走进去一看,更是觉得震惊。负责评阅考卷的朝臣各站一侧,争辩时更是情绪难消、斯文扫地。
因着两方人数相对,你方唱罢我登场,谁都不肯退让半步。
江怀允头也不抬,问:“怎么?”
礼部尚书早有准备,将手中的两篇文章呈上去,恭敬道:“诸位大人正是在这两篇文章上尚存争议……”
他将争议的情形娓娓叙述。
江怀允边听边看。
其中一篇文章在弥封誊录前他曾扫到过。字迹是骆修文的字迹,名字写得却是“梓州冯易”,因而才有了前段时间有关骆修文籍贯的一问。
行走在外,隐姓埋名着实没有不妥。江怀允并未放在心上,只是专注于手中的文章。
今岁的考题更贴实务。
当初略略一扫时,便觉这篇文章切中肯綮,观点卓新不俗,是以印象深刻。如今细读,更觉如此。
点为头名实至名归。
但读了礼部尚书呈上的另一篇文章,江怀允顿时便明白了有此争论的缘由。
总体而言,两篇文章各有千秋。但骆修文的文章行文大胆,所提策略激进,文辞间锋芒毕露。倡导中正雍和的朝臣自然不喜,另一篇文章的温和之风则正中他们的下怀。
通读完毕,江怀允放下手中文章,抬眼望去:“何大人是何意见?”
礼部尚书垂首,谨慎回道:“榜首头名事关重大,自然要以诸位大人的多数意见为准。”似是察觉到这个答案并不能令江怀允满意,礼部尚书续道,“老臣以为,单从行文而论,玄字一文结构精妙,文辞流畅,更胜一筹。”
举子所交的文章以《千字文》排序,骆修文所著文章是宇字序。
礼部尚书显然更为偏爱文辞谦和的那一篇。
江怀允没做评价,只是道:“容本王斟酌一二,再做答复。”
礼部尚书闻音知意,顺水推舟地提了告退。
江怀允将两篇文章摊开,细读之后,问段广阳:“先前让你查的冯易住处,可查到了?”
段广阳应了声,回禀道:“此人来京后在福来客栈落脚。”
福来客栈离摄政王府并不远。
江怀允屏退了段广阳,只身行至此处。放榜在即,留宿此处的学子大多无心复习,三五一群聚在大堂中交头接耳。
江怀允在门口张望片刻,没有见到眼熟的人,正要招呼店小二打听,视野中便闯进来一位熟人。
康安小跑着近前,小声道:“摄政王,我们王爷请您过去。”
江怀允蹙了下眉,下意识抬头望了眼。
二楼栏杆的位置,谢祁探出半边身子,朝他挥了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