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这个时节怎么进城来了,若是要赶集,怕是晚了点儿。城东是富人家住的地方,难道你们有亲戚在哪户人家做活不成?”赶牛车的车夫很是热心,一听到少年他们往城东走,便笑着打听着。
板儿再不是以前那样不懂事的孩子了,听闻这句话,随了他的话头说下去:“是啊,我妹子在一户人家帮忙,想求个主子的恩典,看能不能接妹子回家过个年。”
车夫的鞭子甩了一下:“依我看,也要看看到底是哪户人家。听闻以前的荣宁二府最是和善,去求多有要准的。我远房表亲以前就在那里帮工。只是前儿他们家的娘娘去世了以后,就放了许多人出来,把我表亲就放出来了。如今遭了难,若是你们去求,恐怕是不能的了。”
刘姥姥听闻了这句话,看了一眼板儿,用眼神示意他问下去。板儿状似感兴趣地道:“往常听说这荣宁二府有一条宁荣街,那可是风光的很。怎么这几天听说他们家竟败了下来。”
“哎哟你还不知道吗?整个京城都传遍了呢。那贾家的两位国公以前是何等荣耀啊,宫里又有娘娘,简直是威风八面哪。只是在大的家业,若是遇到了那起子不肖儿孙,也是没有什么说的了。这回坏事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宁国府的当家老爷呢。”车夫见有人捧场,立刻开始了八卦。
板儿之前只听说是荣府有一些不妙,并不清楚原委,如今听了,才知道这事情的起因竟然是在宁国府。板儿坐到了车夫的旁边,一脸惊讶地问道:“怎么,那宁国府不是三代单传吗?那老爷还是什么将军呢。”
车夫笑了:“承了爵又如何,你不知道吗?他这个将军竟是在大白天里,从花街柳巷里面被人打出来的,正巧被那最正直的钟大学士碰见了,参了一本。你想啊,皇上知道了,那能不气吗?”
板儿听了,又问道:“那荣府呢,怎么连荣府也查了出来。”
“你这就是门外汉了吧。哪个大户人家没有做些仗势欺人的事情。有那等人,专门是落井下石的。你想想,能只是这么一件事吗?我看哪,没有娘娘吹枕边风,这贾家,怕是翻不起来了呢。”车夫十分得意,自己往常家在茶楼都是听人说的,哪里发表过这等演讲。好不容易有一个捧场的,他把自己知道的,不知道的都添油加醋地说了不少。
板儿长了个心眼,在离宁荣街还有两条街的地方,就下了车。从车夫口里探得的消息让他们两人心里十分不安。当年那等荣耀之家,如今真的落到如此境地了吗?
走到了后门,往常洞开的大门,此刻却只开着一个角门。一队士兵扛着刀枪在门口站着,进出的人都要在一个像是师爷一样的人那里按个手印儿。刘姥姥要亲自上去,板儿先劝了她几句,这才上去,先是凑到了一个来回巡逻的士兵旁边问情况。
塞了一点银子,那士兵引着板儿到了那师爷旁边。师爷掂了掂板儿递过来的银两的重量,这才低头在那本子上写了一笔:“我们这可是担着干系的呢,这可是冒着违抗圣旨的罪名把你放进去的。只半个时辰。”
板儿又赔了笑,那师爷这才道:“那就晌午之前必须出来。”
板儿这才舒了口气,抱拳揖了一礼:“多谢多谢。”说着,他回过身去扶着刘姥姥进了贾府。
本来想着进来了以后,那些守卫哪里能控制着时间。谁知道进来了板儿和刘姥姥才发现,这荣府里简直是五步一哨十步一岗。板儿看这架势,低头悄悄问刘姥姥:“姥姥,你说,这不是宁府出的事吗?怎么荣府也这么多官兵?”
刘姥姥立刻瞪了他一眼,板儿顿觉失言,连忙住了嘴。
刘姥姥想了想,凭着映像,让板儿扶着她往周瑞家去。
周瑞家也是大门紧闭着,板儿上去敲了许久,才见到一个小孩子上来开门。开了门后,那小孩子上下打量了一下刘姥姥他们:“找谁?”
“周大娘在吗?”刘姥姥连忙问道。
里面的小孩子脸色瞬间就变了,冷冷地扔下一句:“不在。”说完,他砰的一声就把门关上了。
板儿受到此冷遇,只得摸摸鼻子退了回来。刘姥姥不敢耽误时间,上回周瑞家的带她往王熙凤家的路线她记不清了。无法,她只得去拦周围的人。
等了许久,一个未留头的小丫鬟经过。刘姥姥连忙拉住了她到一边,赔笑道:“姑娘,请问一下,琏二奶奶那里怎么走啊?”
“琏二奶奶?你是谁啊!”那丫鬟生出了警惕,打量着刘姥姥。
刘姥姥忙道:“前些年我来过府里,当时是周瑞周大娘带我来的。”
这时一个官兵走过来,那小丫鬟顿时满脸惊慌,飞也似的跑了,刘姥姥不敢喊,只得和板儿转身走了。
没办法问人,刘姥姥只得拣大路走。走来走去瞧着都是房子。好不容易转到一个门上,刘姥姥眼睛还算清亮,一眼瞧见了自己认识的一个丫鬟,忙唤道:“鸳鸯姑娘。”
鸳鸯出来吩咐人给贾母请大夫,冷不防被人叫了名字,她回过头来,正看到刘姥姥蹒跚着脚步走来。鸳鸯大吃一惊,忙迎上来:“姥姥?你是刘姥姥吗?”
“鸳鸯姑娘。阿弥陀佛,总算是见着人了。我听说府上不大好,就过来看看。怎么刚才我去周大娘家里,说她不在呢。我想去琏二奶奶那里,摸不找头绪。”刘姥姥拉着鸳鸯的手问道。
鸳鸯的眼里闪过一丝苦笑:“姥姥你今儿算是扑了个空。周大娘如今已不在府里了。琏二奶奶已经回大老爷那边去了。如今这家已经分了。”
“什么,分了?”刘姥姥目瞪口呆。
王熙凤刚净了手,就听到前头的人回报,说是刘姥姥来了。王熙凤心里大吃一惊,忙叫人让迎进来。
刘姥姥进来仍是要下跪,平儿眼疾手快拉了她起来。王熙凤忙叫人给她看座,又满是感慨地说:“想不到,这府里遭了难,竟只有姥姥你一个人上门来。”
“奶奶,方才我碰到了鸳鸯姑娘,她才告诉我,说是奶奶搬到这边来了。如今看到那边府里到处都是扛枪拿刀的兵,怎么会闹成这个样子?”刘姥姥眼里露出疑惑。
王熙凤长叹一口气:“想你也听说了。宁国府那边惹了事,皇上生气,将宁府抄了。我们本是同宗,哪里又能逃得过?”
刘姥姥眼里满是惊讶,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那,府里如今也……”
“我也不瞒姥姥。也是幸而这些年亏了不少,府里明里暗里的账上都没有多少银子。如今宁府的事没完,皇上只是暂时派了人来看着我们,没有什么大碍。”王熙凤这番话,与其是说在宽慰刘姥姥,不如说是在宽慰自己。如果真的要遭,那贾琏现在估计也会被革职了。
刘姥姥听了,心下也感叹不已。当年那拔一根毛比他们的腰还粗的日子,是一去不复返了。刘姥姥感叹了一阵,想起了自己今天来的正事,凑近了王熙凤耳边,轻声地道:“奶奶,可有什么事情我可以帮忙的?若是跑腿什么的,只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