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草地包裹着一片镜面般的湖泊,一个农民紧握着自制的热气球绳索,在众人羡慕好奇的目光飞上天空。
塔尔科夫斯基很会运用他的取景框,每一个镜头都好像藏着深意,然而这已经是它看的第八遍了,再有深意也变成了老套。
o17实在不明白,这么一部95%都是黑白片的老电影,到底有什么值得宿主翻来覆去地重温,它曾经暗暗揣测过,难道说里面藏了什么摩斯密码,又或者是利用了国际象棋的走法?
它脑海里天马行空的时候,剧情和它记忆中分毫不差,有条不紊地推进着
农民俯瞰着大地,然而由于此时还是中世纪,热气球技术展并不成熟,在滑翔一段时间后,伴随着一道惊慌的尖叫声,他朝着大地快地俯冲过去。但塔尔科夫斯基没有直接用飞溅的血液描述当时情景的惨状,而是巧妙地用一匹倒在湖边的再也站不起身的马儿来作为隐喻。
这样的隐喻,还有许多。
o17看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既然知道死亡的几率大于成功的几率,那为什么还要尝试呢?”
整部电影都充斥着它难以理解的剧情,还有一段铸钟匠的故事和这个格外相似,铸钟匠的儿子冒着失败的风险铸钟,直到成功后才对安德烈坦白,他其实没有学到一点铸钟的秘诀。
只不过农民失败了,而铸钟人成功了。
穆山显没有立刻回答,他点了根烟,在主神空间里,尼古丁已经褪去了它原本的副作用,变成了异世界里提神醒脑的最佳伴侣。
他手指格外修长,但并不似其他的大高个那样笨拙,反而格外灵活,火星在他指尖明灭,好似将晚未晚时天幕上点缀的银星。
“宿主?”
“没有为什么。”穆山显回过神来,他咬着香烟头,深深吐出一团云雾,声音也被氤氲得朦胧,“每个人都有自己要找寻的东西。”
死亡在其中,最不值得一提。
o17的数字眼睛眨了眨,似懂非懂。
它记得很久之前,在它还是个没出厂的萌新系统时,它的授课老师告诉它们,人类是非常喜欢探索和挑战的动物,他们骨子里畏惧死亡,却又在风中寻觅危险的踪迹。
但aI不同,aI是数据,数据追求稳定。
手机叮咚一声,穆山显看了一眼,是谢景来的消息。他放下咖啡杯,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复消息,电影的环境音和人声碰撞在墙面上,又回荡了过来,形成了一片天然的立体背景音。
谢景拍了中午吃的午饭,是爷爷摘的毛豆,说阿姨打算做一道盐水毛豆,他们家里人都爱吃。
[嗯……]
穆山显还在编辑,谢景就来了新的信息。
是一个15秒的小视频。
谢景拎着小板凳坐在廊下剥毛豆,黑狮就趴在他脚下晒太阳,黑色的鬃毛整个摊开,被阳光晒得蓬松柔软。穆山显不在身边,它坐没坐相,站没站相,整头狮子都跟要撅过去了一样,谢景倒是很喜欢,很轻柔地抚摸着鬃毛,打理得整整齐齐。
穆山显:“……”
o17估摸着宿主一时半会儿应该是没时间理他了,不知不觉,思路又开始跑偏。
要说外形,宿主放在众多的npc里也丝毫不逊色,甚至十分出众,是单拎出去可能会被其他玩家当成游戏攻略对象的程度,更不用说其他条件和能力,小谢医生喜欢宿主一点也不奇怪。
那宿主又是为什么呢?
或许是它和宿主相伴的时间太久,眼光也挑剔了些,谢医生外形条件和宿主旗鼓相当,身体素质是差了点,但专业能力还是很不错的,如果放在人类世界,怎么说也是高中大学时无数人心中的白月光。只是放在这里……
倒不是不够看,而是主神空间里各种各样的完美男人太多了,可爱的、漂亮的,性感的、帅气的,骚气的、禁欲的,各种各样,这些npc完完全全就是按照人类的大众性癖生成的,只有你想不到,没有生成不了的数据。
之前他们也遇到过不少和谢医生这样的,气质好长得漂亮,外表看似柔柔弱弱,眼角含泪时楚楚动人,有才气有家世,整个就是一个六边形战士,完全没有短板,但宿主从来没这么在意过。
aI讲究的就是一个有理有据,每一次行为向上要追溯到指令源,向下主张得到结果和反馈。一旦其中一个环节出差错,就可能造成严重的故障。
但人类做事,显然是随心所欲、没有规律的。
看来,它还有很多需要学的,也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啊。
o17看向一旁正在回复短信的宿主,音乐在空气中飘荡,这是少有的安宁又满足的日子。它想到已经距离终点越来越近的任务进度条,不禁想,算了,再多过几天吧,晚一些,留住现在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