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福郡主不蠢,心地也不是特别的善良,对自家人还留几分情面,纪宸明显不在她的“自家人”范围里。公孙佳一说“送他升天”,延福郡主就明确无误地抓到了重点,也不生气了,也不高声了,清清嗓子,说“好。”
不就是忍吗她又不是没忍过在东宫都能顺利熬到出嫁了
不过她还是有些担心“那你说,你哥哥”
公孙佳道“忍字心头一把刀,委屈恐怕是有的。”
延福郡主低声道“那可怎么是好你是不知道纪家人,可阴了呢,嘴上偏偏有无限光明正大的道理,叫你都没法回嘴”总是能憋屈得人非常难受,她在东宫就这待遇,太子妃绝无故意为难她的意思,但是照着太子妃的标准,你绝不会舒服。
靖安长公主冷冷地哼了一声,姑嫂俩都不说话了,靖安长公主道“好吧,忍就忍了。”
公孙佳见从外公开始,到舅母、姨妈、嫂子们,无一是善茬,也好声好气地相劝“外婆,陛下心里还是向着咱们的,否则何以让姨父领了京兆又让二舅舅回来有了二舅舅,外头有什么事儿,他就能领着大家顶了。姨父坐镇京兆府,凡有什么侵吞田产啦、家奴械斗啦,之类的官司,咱们就吃不了暗亏。”
钟府的男人们不全是“国家栋梁”,但是钟家女人的经历比寻常贵妇要丰富得多,是在贵妇人的平均水准之上的。靖安长公主、常安公主等人是已有所察觉的,湖阳公主等听公孙佳一说,马上也反应过来了。
靖安长公主生气也就是一瞬,过了那个劲儿,她也不大敢去惹皇帝。喃喃地道“大郎又要受委屈了。都说咱们家骄横,可谁知道咱们的苦”
公孙佳道“且忍一时,大哥和纪宸必有一个不能久滞塞上的。”
一屋子的人都看着她,公孙佳很谦虚地说“您仔细回想一下,这二年往塞上调了多少兵马那得是多大的仗可事实上又打了几次大仗我是记得,阿爹上次出塞是将胡人击溃打散了的。如今他们缺了压制是有些聚合的意向,这二年才不太平,但要像先前那样的大仗,他们最少也要休养生息五年。”
靖安长公主道“你说得我糊涂了,要是战事没那么吃紧,何必用纪宸”
公孙佳道“用他,就是为了让战事不再吃紧,不用,怕就要吃紧了。就像生病,拦头治好也就好了,不治,人兴许就死了。”
靖安长公主问道“你估摸的准吗”
公孙佳道“我现在看到的就是这样了。准不准的,二舅舅也快回来了,您再问问他”
湖阳公主等人的眼睛随着她们的对话移来移去,终于等到了插口的机会,湖阳公主道“阿娘,药王说的是,等他回来问一问就都知道了。”
靖安长公主道“也罢。好了,都甭聚在这儿吓唬孩子了,你们两个看看阿黎,咱们就回家。”
一场闯宫的风波终因长公主的克制而归于平静。公孙佳依旧窝在家里,直到钟保国昼夜兼程地赶回来。他得先陛见,然后跟朱太尉等汇报前线战况,还要办种种交割,钟家人再狂,也得把皇帝的事儿给办完了再操心自家的事儿。
这一套忙完,再是回家见爹娘,回来又是一套大哭。靖安长公主将他领到钟祥的跟前,让他慢慢跟钟祥说,钟保国将事说完,靖安长公主又对钟祥说了公孙佳的猜测,问钟祥“你看呢”
钟祥这几个月的休养下来,稍稍有些恢复,精神看着还行,他点了点头。靖安长公主当即又把公孙佳给召了来,就在钟祥的坐椅前,四个人开了个小会。靖安长公主是主要的问者,钟保国备咨询,公孙佳回来,钟祥则是个坐镇的人。
靖安长公主的问题很明确“接下来会怎么样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哪怕是忍着,也不能白挨打吧”
钟保国道“就是,不能叫他们以为咱们好欺负了我看哪个敢跟我面前撂蹶子”
靖安长公主问公孙佳“你看呢”
公孙佳道“纪宸还是会更进一步的,纪家也是。边事吃紧,陛下还是会用他们的。纪宸能压住了边患,纪家或许不会彻底完蛋。当然也没那么舒服的,就算眼下这场仗他打赢了,纪宸参了些人,不管有心无心,都动了别人的好处。到时候要跟他掰腕子的就不止咱们了。”还有一句话她没讲,她不会让纪家得了好下场。
“那也不能就这样算了。”钟保国说。
靖安长公主道“现在不许给你舅舅添麻烦。”皇帝也是钟保国他舅,钟保国不吱声了。
钟保国有些不服气,但是父母都点头了,想起皇帝舅舅,他说“也行,可总得干些什么。”
公孙佳忽然笑了“舅舅担心他太张狂,我却担心他不够狂妄,不狂,怎么得罪人呢舅舅要是实在想做些事,教教儿孙,将家将再拾掇拾掇,只要还有仗打,这就是立家之本。阿黎他们这一辈儿,还没见过这阵仗呢。您是长辈,这个事儿,还是得您来做。还有,各府的护卫,凑一凑也不是个小数呢。想调的时候,一定要能调到,京城之内半个时辰指哪儿到哪儿。”
钟保国呆了一呆,咧嘴笑了“好”
公孙佳道“我是真的担心他突然礼贤下士、平易近人了,那可就难办了。”
钟保国啐了一口“呸他狗改不了吃shi。”
公孙佳道“那我就放心了。外公,您看”
钟祥欣慰地点头,平和地闭上了眼睛示意要休息了。
公孙佳其实挺馋钟家的家将规模的,人数比公孙家的多,中年人几乎都是百战之余,比公孙家的经验只多不少。她心里一万个想看一看钟家的家将,看他们的训练,最终还是忍住了。直到钟保国回来,她做了这么个建议,既是为了钟家着想,也是想趁机观摩一下。
黄、张、薛等人千夫长而已,她舅钟保国是实打实的悍将,虽与她家的风格不太一样,但是调兵、差遣等等,钟保国经手的兵马数量、复杂程度是远远过了黄、张等人的见识的。
与钟保国结伴出府的时候,公孙佳就提了自己的要求“舅舅,你操练的时候,我带阿黎和普贤奴过去看,行不行”
这个当然可以钟黎是钟家的嫡枝,余盛也算自己人,公孙佳就更不用提了。钟保国唯一担心的是“校场没遮拦、风大、又扬沙,你行么”公孙佳道“不行也得行,舅舅,我要么吃苦,要么送命。”
钟保国怪异地看了公孙佳一眼,这外甥女从来是个娇娇女,说她聪明可以,能出主意也可以。又是跑校场,又是养钟黎的,钟保国就觉得很违和了。
公孙佳对他招招手,钟保国一如所有慈祥的舅舅一样,低下头来将耳朵凑到外甥女的面前。公孙佳道“舅舅,我要不想像大姨那样死得不明不白,就只好先吃点沙子了。”
“嚯”钟保国猛地站直了,错愕又恼怒地盯着公孙佳“谁对你说的胡话你是不是听了这些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