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两匹马,哒哒的马蹄划过尖锐的长空,穿过一个又一个丛林。经过两日的策马奔腾后,二人终于抵达了林江。一条小溪从两山之间的小谷中流出,落在一块天然岩石的峭壁上,涓涓流向一条小弯河,水面清澈见底,映出两个俊俏的面孔。
江月白和穆源洁在此处打水,然后一饮而尽。抹了抹嘴角后,江月白指着前面的一条分岔路,对穆源洁说:‘这里就是林江,一会你往左边走,再走一百里路,估计明天下午就会到京城。我一会会往右走,处理完后我会尽快赶去四海盟,你自己路上多加小心。’
穆源洁点点头,按耐住心底的好奇,只是叮嘱江月白也要小心。他知道往右走是通向隐林山,但是隐林山是一片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月白兄说他去会友,难道他的故友是深山怪人?
打完水后,两人便分道扬镳,一人往左,一人往右。江月白一路顺风的上山,一路上,山上绿树成荫,阳光透过树叶阑珊之处洒落地面。微风徐徐,清新的芬芳扑鼻而来,沁人心脾。再往里走,可以看到天空被云层遮挡,烟雾弥漫,缠绕着一棵棵柏树,一时间,四周都被愁云惨雾笼罩着,如世界静止般压抑。
入阵,南栀倾梦。
南栀倾梦的难解之处是它巧妙的结合了人的七情六欲,需要断绝七情六欲,心无点尘,才能破阵。一旦醉于梦中,将永远沉睡于此。
江月白四处观察,眼神警惕,他一边拨开横生的野草,一边往前走。突然,他看到不远处有一座小寺庙。于是,他走进小寺庙。刚踏入寺庙,一根小木棍抵在他腹前,一道稚嫩的少年音传入他的耳朵。
‘你是谁?’眼前的小少年约莫九岁,白皙的小圆脸儿盖上了黑糊糊的灰尘,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奶凶凶的看着江月白,身上的淡黄襕衫残破不堪,瘦弱的身躯却散出几分成熟,颇有小大人的风范。
仔细看他的腰间,有一只白嫩嫩的小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衫,原来他身后还站着一个小孩。小孩约莫四五岁,与前面的小少年不同的是,他雪白的脸蛋双颊透着红晕,又长又密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虽穿着麻布做的衣衫,却比较干净。
江月白怔住了,这时,小孩担心的道:’萧哥哥,我好害怕,我们会死吗?’小少年赶紧安抚道:‘清尘不要怕,有哥哥在,哥哥会保护你的。’小少年握住的木棍紧了紧,似是下定某种决心。
忽然,小少年挥动木棍,敲向江月白,江月白只当是挠痒,而就在木棍碰到江月白的一刻,眼前的两位小朋友化为了烟雾,随风四散。落空的木棍’砰’的一声坠落地面,拉回江月白的思绪。
他退出寺庙,身后传来一道轻柔的声音,‘清尘哥哥,你回来了!’一道曼妙的身影轻盈的微步走来,女子一袭粉衣,青丝披落,轻风扬起她的丝。她走到江月白身旁,挽着江月白的手臂,柔声道:‘最近花巷新开了一家糕点店,清尘哥哥陪我一起去尝尝呗!’
江月白还未来得及回答,‘季云别闹了,清尘还有很多要事要办呢!’一道高挑秀雅身影伴着声音走来,他穿着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冰蓝丝绸,和他头上的玉石簪交相辉映。‘大师兄…’江月白呢喃道,‘怎么了,出去一趟连大师兄都忘了?’程立翔拍了拍江月白的肩膀,打趣道。
‘快点回去看看师父吧,老人家想你了。’听到师父二字的时候,江月白的心再也静不下来,泛起阵阵涟漪。就这样他跟着程立翔往里走,直到看到南宫门的大门。
飘若惊鸿的‘南宫门’三字牌匾下,站着一男一女的身影,南宫岭和蓝玉秋在此等候多时了。二人看到来者时,南宫岭心安神定道:‘立翔,清尘,你们回来了。’而一旁的蓝玉秋在招手示意他们走这边来。
真真切切的看到二人时,江月白再也绷不住了,眼眶中突然掉下什么东西,划过他的脸颊,他冲过去紧紧抱住二人,感受到二人的温度,泪流不止。
‘师父,师母,大家都在,真好。’江月白如泣如诉。南宫岭和蓝玉秋一脸懵圈,相视一笑,蓝玉秋轻言细语道:‘傻孩子,我们一直都在。’而一旁的程立翔抱手戏言道:‘多大人了,还矫情。’一句话哄的大家都开怀大笑。
还抱着二人不松手的江月白,多想永远定格在这一刻。哪怕知道眼前只是假象,却依然一晌贪欢。然后四人一起走进南宫门。还是一样的架构,熟悉的大路,熟悉的小桥,熟悉的树木,还有熟悉的人…始终如一。
‘你们看!是清尘师兄回来了!’一个在门边不远处打扫的小师弟看到四人回来后,指着门的方向大喊一声,大家闻声蜂拥而至,争相迎接江月白。一句句的问候环绕耳边,江月白默默感叹道:都在,都在啊——
‘好了,舟车劳顿,先让清尘回房休息吧,大家从哪里来就回到哪里去吧。’于是,小师弟小师妹纷纷散去,在程立翔的带领下,江月白回到自己的旧居——清平院。
一切都没变过,还想四处打量的江月白却被程立翔推进了房间,他一下把江月白摁坐在榻上,强制将他躺下,帮他盖好被子,嘱咐他早些休息后,便离开了。行如流水的一套动作下来,让江月白觉得有点奇怪,可是此时他只觉眼皮沉重,昏昏欲睡。
恍然间,他又来到了最开始的小寺庙。就在不久前生过的事又再生了一次。小少年,季云,程立翔,南宫岭,蓝玉秋…6续出现。可是从程立翔出现的时段开始,事情产生了变化。
‘季云,你快离开他,是他害死了我们所有人!’程立翔怒睁着眼睛,咬牙切齿的向江月白走来。他过来粗暴的拉开季云,生气的对着江月白呼喝:‘你还有脸回来?是你害死了师父!是你害死了整个南宫门!’
面对横眉怒目的程立翔,江月白满面愧疚,垂目道:‘是,都是我的错。’‘呵,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没用了,受死吧!’说罢,程立翔拔剑就向江月白刺来,江月白却无动于衷,嘴角微勾,仿佛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终于要解脱了吗?
‘不要!’季云大喊一声,扑到江月白身前,挡下了这一剑。霎那间,季云化成一缕轻烟,缓缓消失了。看着幻化成烟的季云,江月白眼珠子崩瞪出来,完全没有想到季云会替他挡下这一剑。
季云的行为激起了江月白的理智,心里快思量着:本以为八年前灭了北煞门,已经为师门报仇,现如今北煞门却突然重将于世,不知背后是否有更大的阴谋,所以我还不能死,我还要查明真相。
没有佩剑的江月白以赤手空拳与执剑的程立翔对决,程立翔的剑光如闪电,往江月白的胸口劈去,殊不知,江月白只用两根手指便夹住了他的利剑。
程立翔愣了愣,欲转动剑锋,却被江月白先一步扭动手腕,甩开他的剑。就在程立翔愣的一刻,江月白运动内力,一掌拍在他的左肩上,就在手掌碰到他的那一刻,程立翔就如蒲公英四散了。
围绕着江月白的迷雾还未散去,他知道,阵法还未破。于是,他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又到了南宫门。如前一刻一般,南宫岭和蓝玉秋站在大门前,似是在等候什么。
不一样的是,当他们看到江月白时,他们的眼睛射出抱怨的火花,那目光像是要把江月白撕碎。江月白开始讶于他们的脸,因为他从来没有在他们脸上见过这么厌恶的表情,他的心咯噔了一下。
南宫岭的眼睛瞬间红,太阳穴上青筋暴起,大声责问道:‘逆徒!你还敢回来?千千万万的师兄弟都因你而死,如果不是你,南宫门也不会就此灭门!’一旁的蓝玉秋也附和道:‘我们怎么就有你这样的徒弟?真是师门不幸啊!’
江月白听到这些话后,别过脸,满脸歉意,默默受着。或许只有听到他们的责骂,心里才会好受些吧。江月白直视他们,正容亢色道:‘师父,师母,对不起,是我没能保护好你们,只是我现在还不能去陪你们,等我替你们报完仇,我再来找你们赎罪。’
说罢,便以疾如电雷的度接近南宫岭和蓝玉秋,但身为他师父师母的南宫岭和蓝玉秋又怎会比他弱?二人脚步生风,一左一右拉开距离。
然后各掏出一把剑,二人默契配合,似在表演一出飘飘若仙的古典舞,江月白了然,这是一套双人剑法——燕双鸾耦,剑气无形无声,攻守兼备。他们的招式快且狠,没有剑与之对抗的江月白只能连连躲闪,等待时机,他知道其实这套剑法有一个弱点。
一道柔和动听的声音在脑海响荡,蓝玉秋曾对江月白说过:‘燕双鸾耦这套剑法虽然鬼出电入,但有一个规律,在二人切换攻防之时,需要先调整内气,再对调位置,一旦对手看准时机,在这个缝隙切入,燕双鸾耦便会被破解。’
江月白见南宫岭在暗暗调息,手中的剑也往后收了一点,江月白便知道,机会来了。在南宫岭想要回旋转身的一霎,江月白集中意念,灌体内的内气至掌心,轻轻扭转手腕,一道无形的掌力惊涛骇浪般拍向南宫岭。中掌的南宫岭弹飞十尺远,在半路幻化成烟,逐渐模糊。
而蓝玉秋见南宫岭击败后,手心一紧,使出了蓝家独门秘法,喊道:‘碧雀,开!’只见她挥动碧雀剑,剑影宛若孔雀开屏,如一把碧纱宫扇,就算被剑影伤到,也会和被剑划伤一样,攻击范围扩大了。
江月白下腰避过如扇的剑影,然后一跃而起,踩着脚影,脚下生风,逼得蓝玉秋收剑。就在这一刹,江月白的清风掌拍散了蓝玉秋。
叶落花未开,人散终不再。消失了,梦醒了,江月白现自己躺在暖暖的草地上,灿烂的阳光照的他睁不开眼。
他开始复盘,刚才入阵后,在幻境中衍生出第二层幻境,假若在第一层幻境的美梦里沉睡,就永远再也无法醒来。但是睡梦中,他一直感觉耳边有阵声音,提醒着他不能睡着,是仇恨,愧疚,不甘,叫醒了他,于是才有了第二层幻境。
其实一切都是江月白的幻想,从没有人责怪过他,但他却觉得他们应该责备他,是他没能保护好他们。而这八年,他就是这样把自己困住,生不如死。
江月白自嘲一声后便站起身来,拍了拍后背的杂草和泥,继续往前走。过了南栀倾梦的阵法,还有一段路便能抵达封印萧笙寒的山洞了。
十年离乱后,长大一相逢,却已是物是人非。
南北交战之时,从没想过十二年一别,会以刀锋相见。曾经温柔和蔼的大哥哥转眼间变得不认识自己一般,毫不留情,大开杀戒。思及此,江月白深邃的眼睛闪过一丝悲凉,他加快脚步,想要快点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