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明机冷笑了声。
他一笑就没憋好屁,钟隐月很清楚。
钟隐月便回过头来,瞥他一眼,等着他放坏屁。
果不其然,耿明机一张嘴就开始了:“玉鸾师弟真是会说,难道不是你苛待了他?”
“我如何苛待了?”
“你如何没有苛待?”耿明机道,“前几日,我便听人说过了。你好像把宫中珍稀的法宝都给了沈怅雪,而其余弟子都是只有三四件。玉鸾师弟,你就算偏心,也不必偏到此等地步吧?”
听了此话,一旁早就到来,坐在座首,一直靠在椅背上沉默不语的掌门终于抬起眼皮来。
审视的目光射了过来,钟隐月不以为意。
他无可奈何道:“师兄这是什么话,沈怅雪已经是元婴期的弟子,偏偏师兄又只肯给他些破铜烂铁。说起来也是奇怪,明明他在门内数一数二,却拿不到该拿的东西。我看着心疼,就给了一些配得上他的,怎么就偏心了呢?”
“而且,我坐在这个位子上才数十年,门下的弟子修为还不深。就算是我想给,也是给不得的呀。都还是些愣头青,法宝给得多了,若是使用不当,也只会伤着自己。等时机成熟了,该给的我自然都会给的呀,师兄怎么平白无故污人清白?”
此话说得很在理,掌门收回了目光。
耿明机嗤笑了声:“若是不偏心,为何如今还不做该做的?”
这会儿白榆长老也坐在旁边
()不吭声地旁观,他不知道沈怅雪是灵修的事。
屋内也有弟子,耿明机不敢把话挑明。
钟隐月却懂他的意思。
钟隐月笑了笑,轻车熟路地开始装傻:“何为该做的?”
耿明机一怔,两眼一瞪:“?”
“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钟隐月意味深长道,“这可是个上古难题,师兄不妨自己也好好想想。活了这上百年,一路走来,到底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做过的事又到底是不是应该的。”
耿明机脸色剧变,瞧着是想到了许多事。
说话间,没来的广寒长老与云序长老也一前一后地来了。
苏玉萤引着他们入宫入座,又绕了路,从长老上座的后面绕过来,与钟隐月说:“都好了,师尊,白师弟也在门外等着了。”
钟隐月点点头,对她挥了挥手。
他又对另一边在后面倒茶的温寒挥了挥手,示意他也出去。
温寒放下茶壶,跟着苏玉萤一道出去了。
钟隐月走到耿明机旁边的另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两人之间,隔着一张小木桌。桌上是个插着桃花枝的素花瓶。
不多时,沈怅雪领着白忍冬上了几层台阶。
沈怅雪留在了门外,白忍冬跨过门槛。
他走进来,朝着座上长老们行了一礼。
他没有再像第一次见诸长老那般紧张兮兮,那张脸上也再没有了钟隐月看惯了的小心与可怜。
那张脸上终于有了原文描写的影子——【总是深皱着眉,眉眼间似有一团永远散不去的乌云。眼睛里是野狗一样的警惕,流浪的数年早已在他骨头里烙下了警惕猜忌的本能。】
直至今日,钟隐月才品出,原文的最后一句话还话中有话。
流浪数年,野狗也能学会适时地摇尾乞怜,即使并不是出于本意。
流浪狗是会演的。
钟隐月凉薄地望着白忍冬行了一礼,然后望着沈怅雪转身面向宫外弟子。
正是行离门礼时,宫内宫外,一片安静。
沈怅雪声音平静,不高,但颂起词来也极其清晰。
“玉鸾山门中弟子白忍冬,今离本门,断缘此山。”
“宫主师恩,万言难谢;今日离门,拜离生师。”
白忍冬走近进来。
钟隐月凉凉地望着他再也懒得装了的眼睛,凉凉地望着他跪了下来,向自己最后行了礼。
老天好像还是长眼的,待礼毕,天上突然乌云密布,下起了小雨。
白忍冬走了,跟着耿明机走了。
临走前,他那双野狗的眼睛最后怨毒地望了眼钟隐月,里头似乎还有话,但他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