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卿!
乐熙心下一震,前世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宣王都是这般唤他的。这个称呼带着一点亲密,却也没有越过官方的界限。
任凭心中波澜起伏,乐熙面上只是谢恩,垂首起身。
“乐卿,”乔穆尧坐回书案前,拿起茶盏,“谈论许久怕也是口渴了,喝口茶润一润。”
宣王做了个请的动作,乐熙不敢不遵,紧张退去过后,嗓子确实干涩。
乐熙端起粉青釉的茶盅,茶叶色泽青绿,身披白毫,是日照雪青。乐熙小小地抿了一口,滋味醇和,他早已喝惯了这个味道。
乐熙皮肤白皙,修长的指节搭在茶碗上,白与青相互映衬,清雅得浑然天成。
乔穆尧锋利的下颌线柔和下来,温声道:“如何,还合口吗?”
“回王爷,入口清爽,颇有回甘,小人很是喜欢。”
“这茶是本王自京中带来的。江南盛产茶叶,名茶数不胜数,这北城的茶还是单调了些。”
那种奇怪的熟悉感又在乔穆尧心中涌起,乐熙的言行举止恭敬持肃,但在一些小细节上往往十分自然,好像他们二人早已相处过许久一般,一切都是那么让人愉悦。
乐熙唇角微微曲起,回道:“可再好的世间奇珍,都要贡往京城。江南的茶,王爷也都尽有,而这日照雪青是王爷心爱、独一无二。”
乔穆尧眸色渐深,纵然已经知道乐家有意趋附,但乔穆尧还是被娓娓道来的乐熙惊艳了。
江南官员家的小公子,个个都这么可人心的吗?人长得赏心悦目,话更是说得漂亮。
“乐卿说得极好。”
论过画,品过茶,乐熙想着告退,快到用午膳的时候了,没眼色地耽误功夫不好。
“这么着急走做什么陪本王用完午膳,下午一起出去走走。”见状,乔穆尧脱口而出道。
乔穆尧刚有一丝悔意,就见乐熙睁大了一双清凌凌的杏眸,目露讶然。
乔穆尧看着可爱,将后悔抛诸脑后,低笑出声:“不是说好了,要当本王的向导吗,莫不是敷衍,嗯”尾音放沉。
“噢……一切听从王爷安排。”
乐熙开始搜肠刮肚地想锦西玩乐的去处,天可怜见,他的记忆模糊斑驳,能记得重要人事已是很好,哪里还记得这些。
“青冥,”乔穆尧唤人进来,“吩咐下去,午膳本王要和乐公子一道用,多准备些江南风味的菜肴。”
青冥拱手领命,眼睛不由自主地在自家王爷和这位乐少爷之间打了个转,王爷向来性子冷淡,怎么一上午的功夫两人就亲亲爱爱起来,还要留人用膳。
乐熙暗暗叫苦,他可太了解青冥了,闷葫芦一个,现在心里不知在转什么心思呢。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用过膳,下人上了一些甜汤醒酒解腻。
乐熙忙不迭地用了些。
乔穆尧看着乐熙略带薄红的脸颊,心情甚好地调侃道:“乐卿年纪也不小了,怎么才沾一小口酒,便成了这样”
这时候,乔穆尧可想不起来,自己适才腹诽过乐同知支使半大孩子做事。
“是小人失态了,往常在家也饮些莲子清、秋棠封之类,不知今日为何会如此。”乐熙脸颊飞霞,星眸半垂,连忙再多喝了些汤,试图压下燥热。
“那些都是花酒果酒,”乔穆尧明白了,敢情这人根本没有酒量,“刚才席上的酒是千里醉。”
什么乐熙抬起眼帘,瞳孔放大,这才弄明白自己的酒量不是突然变小了。
前世乐熙跟着乔穆尧喝日照雪青茶,可对千里醉这种酒是敬而远之,他也只见乔穆尧在犒劳凯旋将领的宴席上喝过,平日里乔穆尧喝的是金盘露一类的御酒啊。
千里醉,边境有名的第一烈酒,色如冰清,入口绵柔,后劲却极足,几杯下去酒量普通的人就得不醒人事,征战四方的将领也很少有能喝上一坛的。
乐熙此刻心中不由庆幸,自己只沾了沾唇,不然恐怕就会仪态全失了。
乐熙不知道自己失态后会做些什么,尤其是重生之后,若是在醉中混淆了记忆,说不定会做出奇怪之举。
乐熙暗下决心,此后绝不能醉酒。
乔穆尧并不知乐熙的心思转了个来回,他好笑地摇摇头:“孤本来想邀乐卿去猎场骑射,看来是不能了。”
宣王也不知为何,本来只是想略微了解一下乐熙,可现在却不想乐熙过早离开了。
对弈察人心
刚刚那一惊,乐熙的酒劲过了大半,但上马确实还太勉强,暗自揣摩宣王此言,似是送客之意。
在宣王面前表过了忠心立场,乐熙觉得不虚此行,上一世他一再纠缠,直到宣王离开锦西回京复命才不得不放手,这回不会了。
乐熙懂得了进退,不再去期待宣王的回应。
乐熙下定决心,回府后好好准备会试,毕竟岁月荏苒,有些东西捡起来需要时间。
“小人怎敢扫王爷的兴致,王爷去骑射便好,小人先行告退,他日再来行宫拜见。”
没有下次了,乐熙抿抿唇,宣王不召他来,下次再见只怕就是在京城了。
乔穆尧眉头一皱,这是闹哪出,难道不应该紧贴着他不放吗?
出言叫住乐熙:“乐卿,孤不着急练骑射。你既体力不支,便陪孤下棋消遣吧。”
乐熙愣住,若他没听错,宣王是在留他不敢多犹豫,应道:“谨遵王爷吩咐。”
不,必定是想在对弈中观察他的心性,乐熙否定了刚刚的“自作多情”。
下人们摆好了乌木棋盘和暖玉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