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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第5页)

胡早秋笑嘻嘻地说:“老同学,这不是我背信弃义,是李记者火线起义了!”

李馨香“格格”笑着说:“也不是火线起义,是身不由己上了贼船。”

胡早秋说:“上贼船?这话多难听,起码也得说被我的人格魅力吸引了!”

李馨香又笑,说:“胡市长,你那点魅力不咋的,就是还有点工作精神。”

田立业火透了:“胡司令,那我可和你说清楚,明天上午十点前,你不把李记者给送到市政府文市长的办公室来,我一定在新书记和文市长面前进点谗言,奏你一本,让你枉费心机,哭都来不及!”

胡早秋说:“好,好,田领导,你放心,明天上午十点前,我负责交人。”

二人“私奔”之后,田立业独自一人也无心再在“新天地”呆下去了,便想问市委值班室要台车回家,电话都通了,田立业又想了起来:现在的市委书记可不是钟

超林了,自己这么晚要车,且是到娱乐城来,传出去影响可不太好,便又挂了电话,很不情愿地到门口去坐电车。

夜班电车上人不大多,稀稀拉拉有七八个人,售票员倒有两个,前门一个,后门一个。田立业是从后门上的车,在后门售票员那里买了张三角钱的票,便坐在最后一排座位上打起了盹,根本没注意到前门的情况,更没想到前门售票员会是自己下了岗的妹妹田立婷。

车到解放路站、前门上来五六个人,田立停的声音响了起来,怯怯地,带着讨好和求助的意味,问后门那个年轻售票员:“哎,靳师傅,到滨江路多少钱?”

田立业仍没听出是自己妹妹,他从没想过快四十岁的妹妹会被单位安排到公共电车上来再就业。

后门那位年轻售票员很不耐烦,先远远地叫着:“老田,你怎么这么笨?背了一天站牌和票价,还是记不住。四角!”后来,又走过去,当着车上顾客的面训斥田立婷说,“先数人,心里记着是几个,看好他们坐在哪里,然后再去卖票,别这么呆!你说说,解放路上来的是几个?”

田立婷呐呐着说:“是五六个吧?”

年轻售票员很火:“是五个还是六个,都坐在哪里了,看清了么?就你这个售票法,国有资产能不流失?喏,有一个到后面去了!”

确有一个人坐到了田立业身边。

田立婷走过来售票时,田

立业这才借着车厢里的昏暗光线看清楚,售票员竟是自己的妹妹,一时间,田立业愣住了,妹妹田立婷也愣住了。

田立婷忘记了售票,问田立业:“你咋也跑来坐公共电车?”

田立业说:“这你别管,你咋跑到这里当售票员了?”

田立婷说:“是厂里安排的,订了一年合同,自愿报名,我就报了名……”

话没说完,年轻售票员又叫了起来:“哎,老田,你尽和熟人聊啥呀?马上又到站了,你这票还卖不卖了?老田,就这样你们还想重新上岗呀?!”

田立业实在忍不住了,周身的血一下子热了,把妹妹手上的票夹夺过来,冲着年轻售票员道:“你凶什么凶?‘老田’的孩子差不多也有你这么大了!‘老田’当师傅的时候,你还不知在哪里呢!下车,立婷,这岗咱不上了!”说罢,把票夹扔给了年轻售票员。

年轻售票员也不是饶人的主儿,接过票夹,冲着田立业直吼:“你是老田的什么人?说这些不三不四的话给谁听?你以为我想带老田吗?不是队长直跟我说好话,我才不带呢!你们下车,现在就下!”

车没到站便停下了,田立婷还在迟疑,田立业一把把田立停拉下了车。

一下车,田立谆就哭了,说:“哥,你找什么事?我重新上岗容易么?!你当我也是市委副秘书长呀?我就是个电焊工,下岗后能到公共电车上售票就不

错!”

田立业说:“我不是看不起售票员的工作,是看不惯那个小姑娘的态度,下岗工人也是人,而且,你和我还不一样,是劳动模范,十五岁学徒,干了二十几年电焊工,弄得一身病,谁也没权利这么对待你,这不公平!”

田立婷挂着满脸泪说:“现在有多少公平的事?你这位副秘书长一天到晚从这里喝到那里,就公平?如果今天遇到的不是我,是另一个素不相识的下岗女工,你会发火吗?会觉得不公平吗?”

田立业默然了。

田立婷又说:“我下岗两个月了,家里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田立业这才说:“立婷,我给你联系个好一点的单位吧,至少是尊重你的单位……”

田立婷抹去脸上的泪说:“什么单位都行,出力干活我不怕,就是要多挣点钱,强强今年高考,成绩不会有大问题,我愁的就是四年的学费……”

田立业说:“这我不是表过态了吗?学费我帮着筹……”

说这话时,田立业真心酸,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市委副秘书长做得很不真实,倒是过去那个建筑工人的儿子、现在这个下岗女工的哥哥做得挺真实。这一刻,他深切地感受到,自己从来就不属于明阳市委大院,而属于正忍受着改革阵痛的工人群众。

这阵痛既痛在田立业身上,也痛在田立业心上。

走在满天星光下,田立业想,他得抽空写篇文章,谈谈如

何尊重下岗工人的问题,就从自己妹妹谈起,给那个年轻售票员,也给这个社会上一课……

一路回明阳时,刘华波仍是忧心忡忡,一再叮嘱高长河:在目前情况下,要注意抓好两件事,一是抗洪防汛,二是新班子的团结。刘华波明确向高长河表示,如果一个月前知道老大爷要捣乱,能预料到汛期提前到来,明阳的班子省委就不会急于动了,至少要等到汛期结束后再定。

刘华波目视着道路前方,深思着说:“谁都知道,一个地方换班子的时候,往往是矛盾最突出的时候,也是问题暴露得最多的时候,这种现象也是我们中国特有的。我们各级政权组织说起来是集体领导,可在相当程度上是一把手说了算。一把手不是圣人,工作中难免得罪人,也难免会用错人,做错事。在台上,手里有权,谁也不敢说什么;下了台,后遗症就来了,一些潜在的矛盾就公开化了,各种版本的传言也就出来了,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让你哭笑不得。我们有些同志也很会利用这种机会,以自我为轴心,以利益为半径,察言观色,窥测风向,决定进退取舍。这种时候,一切都会变得敏感起来,哪怕在平时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很随意的一句话,这时都可能成为矛盾的焦点,甚至成为未来班子长期不团结的重要根源。过去,这种教训实在不算少啊,有些

地方的矛盾至今未得到有效的调解。”

高长河点点头说:“华波书记,您道出了问题的本质,其实,这也是我想向您汇报的。省纪委收到的十四万匿名赃款,如果在钟超林任上查处,不会有任何问题,可在我任上查处,可能就成了问题,如果按马万里的意思背着钟超林搞,问题就更大;再比如说,明轧厂,是老问题,并不是今天才冒出来的,马万里和孙亚东也希望我能马上查,这势必要造成钟超林和文春明的误会,可不查又不行,上上下下反应都这么强烈……”

刘华波打断了高长河的话头:“明轧厂先摆一摆,这个问题我心里有数,陈红河省长心里也有数,不能把账算到文春明同志头上,更不是什么腐败问题,你在这件事上的表态一定要慎重。而十四万匿名款却非查不可,一点不能含糊,我相信超林同志会理解的,这么大一个市,出几个腐败分子并不奇怪嘛,我已经把招呼和钟超林同志打到了前头。”

高长河仍是不解:“那么,明轧厂的问题究竟是什么问题?”

刘华波叹了口气:“主要是投资主体不明,当时拍板上这个项目时,陈红河省长还在国家部委,参加了拍板,你查谁呀?查陈省长?陈省长当时不也是好心么?资金那么紧张,还一下子批了三个亿给我们明阳上轧钢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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