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星茗尝试着开口:“我们之前在雾阵里,那栋宫殿着火了我没有往外跑……”这些话现在终于能够说出口了!连星茗心中欣喜,语速变得更快,“我并非想自尽!是我之前同你说过的庆安身体熔断,我搬不出她,便在其中支起一道结界,为她阻隔浓烟。你说不想见我痛苦,要赠一场美梦给我脱离雾阵,我却觉得若是能将这场美梦转赠给庆安,让这个小姑娘在睡梦里离世,我能帮到她真的很欣慰——”
情况太紧急了,
连星茗稀里糊涂,几乎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话语十分没有逻辑,但也大致能够完完整整将这件事解释清楚。
“还有——还有当年我在鬼门关前自刎——”连星茗正要急切再说,“自刎”这两个字却像是触及了什么可怕的开关,让积蓄在大坝顶端的洪水顷刻之间一泄而出!
轰隆隆!轰隆隆!地面在摇晃,桌椅板凳尽数被一道凶狠的横波扫至半空中,又“哐当!哐当!”重重坠落在地面上。许多人反应不及,摔的眼冒金星,又哀嚎声不止。
连星茗站都要站不稳了,身形踉跄之下猛地前扑,被傅寄秋牢牢接在了怀里。
从前在蓬莱仙岛上早课时,他们二人在书桌下悄悄勾住手,年少怦然心动。当时的傅寄秋还是一个根正苗红的正道剑修,是少仙长,因此连星茗当年所触摸到的那只手,也是温热的。
可如今,傅寄秋的怀抱彻骨冰凉。
箍紧他后腰的那只手臂肌肉线条分明,力气大到几乎能够将他整个人提起来。连星茗感觉到了呼吸困难,身前人的温度仿佛能够隔着衣袍传递过来,很快,又有一只冰凉的手掌从他的背脊抚上,移至了脆弱的后脖颈处,掌心覆了上去。
地动山摇。
似乎是桃花山的地势塌陷了,所有人的身体都在视野中东倒西歪,连星茗却被人紧紧抱在怀中,他愣了几秒钟,眼眶悄悄红了。
他心里酸涩泛疼,想着。
你怎么会连自刎这两个字都听不得呢?你这些年到底是怎么过得,为什么一直都不和我说。
傅寄秋过得不好。
连星茗重生之初,一直认为傅寄秋一定已经顺利继任仙长,位高权重想要什么便能有什么,必定过得很好。可现在经历了这么多,缺失的记忆正在被逐渐补全,被他忽略掉的细节正一点一点在眼前展现,被迫葬送掉的情感也一点一滴被拾回,他现在完全推翻了原本的念头——傅寄秋过得不好,一点儿也不好!
他曾经向往过傅寄秋身上的炽热,暖洋洋的,能够驱散蓬莱仙岛暗无天日的海潮冰凉,驱散那份压抑。但是当这个人堕为魔修,冷冽得像是一块寒冰时,他也并不畏惧这份严寒。
“所以……”
连星茗埋在傅寄秋的胸膛前,声音被闷在了天塌地陷的动静中,“你不再让我碰绛河。”
他恍然之间,终于明白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周边终于安静了下来,人群惊恐睁大眼睛,意外发现自己竟然还坐在原位置。宴席的桌椅依旧规规整整摆放着,方才人们不甚撞出的小伤口还火辣辣的疼,可是当他们细看伤口时,皮肤却光洁如新。
一切如初,方才经历的地动山摇、天塌地陷,仿佛只是一场噩梦。
就好像……
就好像进度回溯!
眼前的一切,全部都被心魔回溯到了裴子烨手握长虹斩断红绸前的那一瞬!
“拜!!!”喜娘高声叫道。
唰唰——
唰
唰——
当即有不少人愕然转过头,表情万分惊恐看向了傅寄秋那个方向。
魔气比方才浓郁了千百倍不止,洪水泄下之后,所有人都要在这冲天的暴戾中苟且偷生。
这是怎么回事?!
以往这个时候世子总会拽着萧柳扯上几句,可这一次当他看见单手持长虹,另一只手掌捂在腹前,面色难看至极的裴子烨时,他恍然之间好像明白了什么,顺着椅子缓缓滑坐在地。
情况好像变得……更严重了?!
连星茗能够感觉到有无数道视线凝到了他的背上,但他现在动弹不得。
原先被裴子烨斩断的那道红绸,此时完好无损,一端被他牵在了掌心之中。
他双手握着红绸,又拱手交叠在一起。
就连最早被他掀开到脑后的那片红盖头,此时都重新盖在了他的头上。风吹过来时,红盖头下端微微扬起,他看见了自己的手。
手背上的那道划伤,不见了。
“夫妻对拜——”唢呐声起。
全场鸦雀无声,人们开始抖颤,噤若寒蝉。
连星茗不受控制地抬起手掌,有一股近乎排山倒海般的重压,死死压在了他的后脖颈处,压着他向着前方弯下了身。
有一双冰凉的手,手背与他抵在了一起。翻飞的黑金与大红袖摆在狂风中抵死缠绵。
直起身时,连星茗依旧动弹不得,极力想要开口说话,嘴唇却像是被封住,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他想要看清傅寄秋面上的表情,却被大红色的盖头阻碍住了全部的视野。
一片让人心慌的缄默与死寂中,唯有喜娘的声音透着一股子不合时宜的喜庆感,迎着高涨的唢呐声,她们兴奋拉长了声调喊:“第礼——”
“送入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