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祥卿一肚子的火,又没处发,坐在那里冷笑了两声,才自言自语般的说道,‘还嫌外面说得不够难听么?真新鲜!’
阿芝见他动怒,心里也有些嘀咕,想,明明是你要请师爷住进来的。
不过还是尽心的问道,‘老爷,那我再去同师爷说,你刚才说的不过是玩笑话。’
那碗里的汤圆才吃了两口,温祥卿却再也吃不下去了,虽然听到了阿芝的话,却并不做声。
阿芝等了一会儿,忍不住小声的说道,‘其实……其实师爷他……’
温祥卿瞥他一眼,‘什么?’
阿芝鼓起勇气,认真的说道,‘师爷他对老爷您挺好的。’
温祥卿忍了忍没发作,耐着性子问他,‘是么,怎么个好法?’
阿芝见他不快,就说,‘老爷既然不喜欢,那我便不说了。’
温祥卿把勺子丢回碗里,训他道,‘你怎么就不想想,他那么小气的人,若是听到了那些闲话,又怎么会善罢甘休么?’
阿芝不解,这话可是传得四处都是,师爷又不是个聋子,怎么会听不着?
温祥卿气得都不再看他了,连声骂道,‘蠢材!’
阿芝跟了他这些年也没听过几句重话,哪里见到这几日接二连三的被训斥,到底还是个孩子,心下便有些委屈。
温祥卿见他眼圈泛红,再重的话也说不出了,心烦意乱的叹了口气,说,‘算了,以后他若是同你说了些什么,你都要一五一十的说给我听,别被他卖了还帮着数钱。’
阿芝抿着唇,也不吭声。
温祥卿也是正生着气,心想,我是一向脾气都太好了,才一个个的都爬到我头上来!于是便沉声说道,‘你叫师爷去书房等我,我正巧有话要问他。’
阿芝低头应了一声,就转身出去了。
等温祥卿慢吞吞的换了衣裳过去的时候,刘凤已经在书房里等着了。
温祥卿看他手里拿着把纸扇,一下下轻轻的敲着手心,似乎已经等了许久。只是那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看在他眼里,心里就升起一股无名怒火来。
温祥卿心中不快,脸上却不露出来,倒和颜悦色的同刘凤说道,‘我叫你来,却为的是陈敬之事。’
也不知是不是他看错了,他这话一出口,刘凤眼底的笑意似乎就淡了一层。
温祥卿却不管他,先问他,‘你去查他那管碧玉箫的来路了么?’
刘凤瞥了他一眼,斯条慢理的答道,‘回禀老爷,刘凤不敢查。’
温祥卿心里冷笑,原来这世上还有你不敢的事么?于是口气中便带了些嘲讽,说,‘说要查的是你,说不敢的也是你,你这师爷当得可真好啊。’
刘凤抬起眼,望着他毫不退让,反问道,‘老爷,那陈敬的碧玉箫与您的倒象是一对儿,您教我怎么敢查?’
温祥卿勃然大怒,喝道,‘大胆!你说得这是什么话?难道我与那陈敬还结了伙一同去挖坟的不成!’
刘凤面色不改,缓缓的说道,‘若当真要查,少不得要先问问老爷那碧玉箫的来路。刘凤为老爷着想,还是该将此案趁早压下才好。’
温祥卿脸色一沉,问他,‘你这话什么意思?’
刘凤上前一步,走到他身旁,不紧不慢的说道,‘那两管碧玉箫我也仔细的瞧过了,绝非寻常之物。陈敬得来的蹊跷,这供状写出来只怕都没人信,老爷却非要护他,岂不是更要遭人非议。我怕这案子万一办得不好,倒会牵累老爷。’
温祥卿失笑起来,连声说道,‘好好好,原来你倒会替我着想。’
刘凤倒是答得不亢不卑,‘老爷晓得便好。’
温祥卿收起了笑,厉声问他道,‘那我且来问你,我那一管碧玉箫,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刘凤微微的颔首,轻声的说道,‘老爷果然是不记得我了。’
温祥卿皱起了眉,刘凤便问他,‘不知老爷还记得珍珑么?’
温祥卿哪里想到会从这人的口中听到珍珑的名字,心里一惊,便慌乱了起来。
‘你怎么……,’温祥卿定了定心神,‘你认得她?’
那时他还年少,与珍珑结交也不过是一时兴起,哪里想到那女子竟然会痴恋于他。他不愿意娶珍珑,那女子便赠了他碧玉箫,然后从天香楼上一跃而下,只可怜了那香魂一缕,不知归向了何处。温祥卿至今回想起来,仍旧觉得十分的对她不起。
只是这件事知晓的人,却实在不多。这个人不过是他在这县中寻的师爷,却能叫得出珍珑的名字,还认得那管碧玉箫,这其中,必然不是巧合。
刘凤眼一低,似乎只望着那把折扇,轻声的说道,‘我们在天香楼里见过的。’
温祥卿狐疑的打量着他。若说是旧日里见过的,他断然不信,这样的人,见过了如何又能忘得掉。
温祥卿不信他,口气也变得不好了,冷声说道,‘师爷是要同我叙旧么?’
刘凤打开了折扇,垂着眼微微的笑着,似乎并不觉着奇怪,‘姐姐果然没向你提起过我。’
温祥卿浑身一震,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怎么可能。
温祥卿怒了起来,‘你胡说!’
他确实记得有一个瘦弱的少年。天香楼里送茶给他的女子曾同他说过,那是珍珑唯一的弟弟。
那个少年总是低着头,静悄悄的在远处看着他和珍珑,就好像一只走失了的小猫,胆怯的不敢走近。
可珍珑,从来都没有在他面前提起过这个弟弟。
温祥卿不信,那个安静的,连头都不敢抬的少年,又怎么会是眼前这个明明眉眼如画,偏偏却又睚皉必报的刘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