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好汉都默然不语,有见识者,如井木犴郝思文,只是仰头长叹;没甚见识的,抓耳挠腮,也不知哥哥要说什么。
杨志的脸面又涨得通红,他只一心想要恢复祖上荣光,比起王伦这一番话,却似眼中只有小家,不曾放眼更为广阔的世界去了!
鲁智深叹了口气,说:“洒家久在西军,常与西夏在边地冲突。洒家不曾读史,却也听人讲过,洒家也曾寻思,若我大宋能拓土甘凉,关中那大好一片土地,如何沦为与党项的前线呢!”
王伦继续说:
“故而小可便立了志向,读书习武,只盼这一身本领,被赵官家赏识,也做个史书留名的人物,叫后人读我等这一段史来,也叫一声英雄,也要大饮一碗酒!”
“只可惜俺左右不过是个小小的秀才,眼看天子昏庸,朝堂奸臣一片,文官皆是求名贪腐之人,武将都是享乐怕死之辈,地方官吏与豪强勾结,肆意妄为,巧取豪夺,兼并成风!”
“百姓或是卖身为奴婢,或是卖儿卖女以求生存,又或者被逼得聚啸山林,只做些拦路抢劫、杀人越货的勾当,这般人物,也能在江湖称为好汉?”
他站起身来,说:
“俺的志向,便是聚义厅前大旗上的四个字:替天行道!世道浑浊,官府不管的事情,我便来要管;朝廷不敢收复的故土,俺王伦便要试一试!”
“我创这山寨,不是为了呼啸一方,惹来朝廷诏安,仍去做那朝廷的狗,却受那契丹人、女真人的凌辱!也不是只图一时逍遥快活,不受官府管束,只在这江湖厮混一世!”
“我王伦,只想做一番大事!”
“现而今山寨交椅未定,各位兄弟,或有不同心思,俺王伦也不怪,所谓人各有志,道既不同,便江湖也好相见!”
“众多兄弟,可愿与我王伦一起,同心同欲么?”
王伦这一番话过于震撼,于是场下众人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阮氏三雄彼此对视一眼,阮小二便大声说:“哥哥,我三个有些微末的本事,一直屈伏在山林水泽之间,不得伸展时,心有不甘!若能追随哥哥做一番大事,青史上也留得姓名,死了也情愿!”
鲁智深哈哈大笑了起来,看着王伦说:
“洒家只以为,你这个书生,投身绿林,要在江湖做好大事,不曾想竟有如此胸怀!这世道果真污秽,就比俺的直裰染做皂了,洗杀怎得干净!洒家也愿意追随哥哥,将这乾坤扫荡!”
井木犴郝思文眉目之间的郁郁之气已然全消,站起身来:
“在哥哥面前,小人也不敢言志,只愿追思前代,鞍前马后效力!”
唐斌看向文仲容,两个人豪气顿,笑着说:“郝兄弟所言,就是我两个所言!”
石勇憨憨一笑:“小人却是个没见识的,都听哥哥吩咐!”
一干头领纷纷表态,薛永也是热血上涌,心道:若追论时,俺也出身河东薛氏,平阳郡公在前唐时何等雄烈,俺也不能失了祖宗颜面。
也跟着起身,说:“愿附哥哥骥尾!”
杨志坐在那里,听的心惊,又心乱如麻。他的追求很简单,就是不希望杨家的声望在他身上坠堕了去。
只是两度丢官后,杨志也没了思量,都说“杀人放火受诏安”,但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
要聚啸一帮喽啰,要在江湖闯下名声,要惹得官府注目,要逼得朝廷诏安,哪一步都不好走。
他自然听得明白,王伦说“做一番大事”是什么意思,只是若不成功,他就要背负万世的反贼恶名,故而迟迟不曾开口。
王伦眼见众头领都不反对,当下心安。
他实在不愿意走原着里宋江的老路,又不愿意像晁盖那般不考虑未来,所以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他将手中碗里的酒一饮而尽,感叹地说:“能遇着这一班志同道合的兄弟,是我之幸也!”
“只是如何做这番大事,我这里思量了许久,不过几个字:广积粮,深筑墙,不称王!山寨如今势力仍弱小,还需咱们弟兄一点点积蓄力量,终有天翻地覆的那一天!”
卞祥在一干领中最是博学,将着九个字翻来覆去念了数遍,击节叫好:
“哥哥说得甚是!只要我等多招揽天下豪杰,暗中藏一股势力,就可以趁时而动了!”
杨志听得这九个字,左思右想,“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倒叫身旁的林冲吓了一跳。
杨志便拱手下拜说:“王寨主,洒家也没甚么本事,江湖也没个去处,倒叫这世道逼得不能立足。若不嫌弃时,愿为寨中一小卒!”
看到一众头领都看向自己,杨志又拜下:
“先前多有得罪,洒家是个粗鲁的人,还望各位好汉海涵!”
众头领见他也算光明磊落,都哈哈大笑了起来,哪里还有半点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