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骆洲隔着窗户看。
这次确实是沈舟然做的太出格了,肆意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还是为了几个毫不在乎他的人。听到消息的沈骆洲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就是愚蠢。
伤害自己只能让爱他的人心疼,不爱的人照旧不会在乎。
他本是带着怒意来的,他想要质问沈舟然知不知道沈家为了让这个体弱多病的小儿子活下来,付出了多少?
还记不记得沈妈妈每次听到他住院都抛下工作,衣不解带照顾他,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想方设法煲汤给他补营养?
刀锋冲着手腕时,是否想过有心脏病的沈爸爸能不能接受中年丧子的打击?
可是这股怒意在沈舟然捏着他衣角喊疼时尽数化为了惊诧。
沈舟然已经很久没有用那种口吻,那种眼神看他了。
是在演戏,故意示弱打消他的火气?还是经历生死后性格生了变化?
沈骆洲目光注视着病床上明明很难受,却强压着所有不适的少年,好像要将他看透。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出接起后向外走去。
沈舟然刚醒,能有精力应付梁思砚后又跟王蓉打了个照面已经是极限,喝了点稀粥后睡意上涌。他想着沈骆洲还没来不能睡,但抵挡不过汹涌而来的疲倦,最后还是睡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是被疼醒的。
天已经黑了。
“几点了?”他眨了眨干涩的眼,缓声问,声音像极了在沙漠跋涉久不喝水的人,沙哑得要命。
他做了一场噩梦,梦里反反复复都是亲人失望的眼神,旁人的指责与谩骂,渐行渐远的人影……像快要溺水死掉了,胸腔里积压的东西要让人疯。
不知什么时候窗帘被拉上了,病房内没有开灯,昏暗异常,沈舟然怀疑现在是后半夜。
“七点四十二。”王蓉说完给他倒了杯水,要插吸管却被沈舟然摇头拒绝了。她只得拿了棉棒,蘸湿润后给沈舟然擦擦唇,又给他拭去鬓角疼出的汗。
沈舟然被弄的有些痒,抿了下唇,舌尖尝到了一丝血腥味。唇瓣刺痛。
大概是裂开了,他说:“我大哥呢?”
“可能回去了吧,我下午没再看见过他,”王蓉想起沈骆洲仍不自在,觉得这人太强势了,“小先生,那是你大哥?”
沈舟然轻声应答:“嗯。”
爸爸妈妈和大哥,都是他在世上仅剩的家人,是为数不多的温暖。在被夺走两年后,又重新回到了自己身边。
在那场注定夺走他生命的车祸到来前,沈舟然想,他会好好珍惜跟家人在一起的每一天,好好活着,让他们重新接受自己。
直到他死去的那天。
“把窗帘拉开吧,太黑了。”他说。
王蓉应了声,先打开灯后去拉窗帘。
这家私立医院坐落在一处景区附近,还算清净,窗外是门诊部,灯火通明。
病床上的少年静静躺着,单薄病瘦的身子蜷缩进宽大被子里,微弱呼吸几不可查。如果不是因灯光刺眼眯了下眸子,几乎让人误以为那是樽没有生命、冰冷无温的雕像。
远远伫立在世界那一头,如镜花水雾,伸长手一碰即碎,只能遥遥相望。
王蓉从没见过这样好看又气质独特的人,想说点什么缓和下气氛,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沈舟然被灯光刺到,分泌出的泪水氲湿眼角,却抬不了手去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