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舅身边落了本诗集,她捡起来,依然是王摩诘的诗。她翻开一看,两行诗落入眼底
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
小舅当真是爱极了王摩诘的诗。上次她从这里捡走了一本,今天又来了一本一模一样的。李立莹将诗集轻放于小舅躺着的美人靠上,而后俯下身子看他。
眼睛深闭,眉头紧锁。可是梦里梦了什么不好的,让你不欢喜吗她忍不住伸手抚上去,手伸了一半,便收了住。
因为她的小舅醒了。
宋修濂睡眼惺忪,盯着她看了好久,一时有些恍惚。他方才做了一个梦,梦见了谢广筠。梦里,他在吃一份饺子,谢广筠过来问他要。他就拿了个碟子来分给他几个,谢广筠却说不要这个碟子,要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他只好转身去找一个与自己一样的碟子,可翻找了半天,也没找出一个这样的碟子来。
忽觉身上一丝凉意,毫无征兆地梦就醒了。他好久没梦见过谢广筠了,不过眯了一会儿,怎么倒梦起他了。
宋修濂坐起身子,看着李立莹,与她道“立莹,你没有睡觉啊。”
李立莹摇摇头,坐到了他身侧,心还在跳,不能平复。
“小舅,我看你睡着的时候,眉头不展,可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吗”
宋修濂侧过头看了她一眼,而后又挪开,看向远处。他梦见了谢广筠,很欢喜的啊,怎么就眉头不展了难道是因为自己没有给广筠找着碟子的缘故
或有可能。
“立莹,你还记得鹄落山抓你的那人吗”宋修濂忽问。
李立莹愣了一下,回道“记得。小舅怎么提起他来了”
“因为他欺人太甚”宋修濂说道,眼睛里的柔和消去,蒙上了一层厉色。
“我要把我曾经所受之辱,从他那里讨回来。”
李立莹不由想起小舅跪在那人面前低声哀求的画面,那人的确是欺人太甚。小舅那么一傲骨之人,为了她,颜面丢尽,尊严无存。一想到此,她心里又是一阵疼。
“都怪我,害你受辱。”李立莹怅然地说,很是自责。
“怎么是怪你。你之所以被抓,事因在我。立莹,我与你说这个,是想告诉你,不管是何因由,但凡有人欺了你,你都要从他那里讨回来。不然你什么也不做,他今天能在你身上撒尿,明天便敢在你头上拉屎。”
“他不交税,他私开赌坊,他拿我的家人威胁我,他欺我,他辱我,他不把我这个县官放在眼里。哪一样都让我心里窝火,不除他,我不快。”
宋修濂滔滔不绝,诉说心中忿意。
李立莹听得傻了眼,小舅从未与她说过这么沉重的心事。一时半会儿,她想不到合适的话来应对。
“唉”宋修濂叹了声气,站起了身,“我与你说这些做甚,你年纪尚小,不该听这些,别是吓着了你。我该走了。”
他迈开步子,左走而去。李立莹喊他一声“小舅”
“小舅,你的诗集。”李立莹跑到他跟前,将那本诗集递给他。
宋修濂接过,拿在了自己手里。
“小舅,我喜欢听你说话,什么话我都喜欢。”
李立莹低了低头,而后羞涩一笑,“还有,我不小了,我已经十四岁了。”
宋修濂立在原地愣了片刻,愣是没听出这话后面的含义来,总觉着怪怪的。
他稀里糊涂“嗯”了一声,迈腿走开了。
两个月后,八月十五,中秋之日。
宋修濂坐在公堂上,看工房递来的关于芜河河堤修筑之事的报告。芜河河堤自去年秋天修建以来,进展十分顺利,南北分段施建,期间并没生人员伤亡的情况,就是进程有些缓慢。
不过,这个也急不来。俢堤筑坝本就是一项重大工程,没个年完成不了。
他将河堤之事放于一边,低手拿起了一张状纸。县城之南的一家地下赌坊,生一起砍杀事件,一男子赌输钱,疯连砍六人,最后将自个儿也给砍死了。被砍之人的家里要求砍者家里赔偿,因砍者已死,砍者家里人拒不赔偿。
因此,被砍者家人将砍者家人一纸诉状告上了公堂。
宋修濂将状纸往桌上重重一拍,起身离开座位,出了公堂。周师爷在后面喊“大人,您干什么去”
宋修濂厉声道“我要放火,我要烧山。”
周师爷暗叫一声“不妙”,跑到他跟前,疾问“大人,您要烧什么山”
“烧鹄落山,烧樊玉虎那个王八蛋。”宋修濂愤恨道。
“大人,烧不得啊”周师爷赶忙劝说,“鹄落山乃仙神之山,庇护芜县一方,若是烧了,会遭天谴的。”
“那又怎样”宋修濂转过头,言辞不善道,“我是官,他是匪,我抓他天经地义,别说是座山,便是烧了整个芜县,我也在所不惜。”
说罢,扬长而去。
留个周师爷叫苦不迭“这县太爷哪哪都好,待百姓更是好,就是这脾气,怎么跟个孩子似的,喜怒无常,说风是雨,说来气就来气。”
他一跺脚,追了上去。请牢记收藏,&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