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怀见她神情有异,赶忙问:“方施主怎么了?”
方小杞上前,不敢置信地触碰了一下其中一个牌位,声音颤抖:“他们……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这些往生仙位,是贫道从安西带来的。那年,有施主到拂晓观供奉这些仙位,奉上十年供养钱。贫道离开拂晓观时,十年之期还未到。安西时有战乱,贫道怕自己离开后,拂晓观被波及,毁了这些牌位,便带着他们一起上路了。直到来到青龙观,住持宽厚,同意将他们供奉在太乙殿。”
方小杞心中情绪翻涌,久久说不出话。她把牌位一个个抚摸过去,眼泪落下。到最后,忽然意识到,其中没有钟鸣的牌位。
方小杞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供奉牌位的那位施主是……”
却听虚怀答道:“是常去拂晓观的一位女施主,名叫玉屏。”
方小杞怔住。供奉人不是她猜测的钟鸣,却是阿娘?!
虚怀记性不是很好,到现在还没把当年的女施主和方小杞联系起来,唏嘘道:“那笔供养钱不是小数目,玉屏施主看上去甚是清苦,也不知是如何省吃俭用,才攒出来的。贫道怎能不信守承诺?”
方小杞问了问年份,竟是洪家失火,她和阿娘离开洪家,辛苦谋生的那一年。
那时她们手头拮据,阿娘同时做好几份活儿,才勉强维持娘俩温饱,她哪来的那笔钱?还有……
方小杞望向一座座牌位。为什么阿娘供的牌位中没有钟鸣?
只有一个解释:阿娘知道钟鸣没有死!
阿娘是如何知道的?为什么从未向自己透露过?
忽然,似有一道电光照亮脑际。那本轻功秘籍!
方小杞清晰记得,洪家火灾后,她和阿娘住进袖笙姨母的屋子。就是那几日的一个早上,阿娘拿出轻功秘籍,让她照着练。
而白不闻提过,在押运玉石的路上,方沉山要教他轻功,把秘籍给他,让他照着背。后来,这本秘籍却转到阿娘手中。白不闻只留下誊抄的一份,白小蝠才得以学会轻功。
所以,方小杞可以断定,在洪家火灾之后,白不闻曾与阿娘见过面,给阿娘留下一笔银子和轻功秘籍。
他一定跟阿娘说了些什么。比如说,方据和方沉山并非劫犯,他们已经死在岷州。
比如说,他改头换面,要给所有人讨还血债。
阿娘一直知道钟鸣还活着。也一直知道,钟鸣想干什么。她却什么也没说,只把秘籍给了方小杞,把银子拿去供奉亡魂。
方小杞久久跪在牌位前,跪十年长夜终有尽,跪黄泉故人永不归。
大婚(终章)
数日之后。天气晴好,阳光铺洒一城。
沈星河领着方小杞,来到一家珠宝铺前。
方小杞扫一眼沈星河:“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沈星河做了个“请”的手势,非常阔气地道:“进去挑,看上什么买什么。”
“我又不习惯戴首饰,不用了吧。”
“那不行,宋明汐说,男子送女子礼物,珠宝首饰是首选。”他脸上郁郁,“我都没送过你什么像样的东西。”
方小杞着实对首饰不感兴趣,打着哈哈道:“你人都是我的,还要什么礼物?”
沈星河脸上一红,却毫不动摇,手中短笛往人家店铺门头一指:“你若懒得挑,我就把这间铺子盘下来好了。”
方小杞倒吸冷气:“沈云洲,你不至于吧!”
忽有一顶宫里的轿子路过。轿子里乘的是迟小乙,望见二人,叫停轿夫,特意走下来打招呼。
三人见礼,相互问候过,沈星河看着迟小乙一身紫袍,道:“听闻迟公公高升,如今已掌管内侍省了,可喜可贺。”
楠山猎场事件中,一身金蟊的窦文扑向德宗帝,迟小乙毫不退缩,冲在最前以身相拦。德宗帝大为感动,返程后,直接提拔他为内侍省监——就是窦文空出的那个位子。
“同喜同喜。”迟小乙如往日一般谦恭和气,似乎根本没看出沈星河眼中的那点意味深长,“听说二位佳期已定,到时候小可还要讨一杯喜酒喝啊。”
寒喧过后,迟小乙就欲告辞,方小杞叫住了他:“迟公公!”
迟小乙停下脚步。
方小杞上前,压低声音,眼中带着一丝企盼:“您……有白不闻的消息吗?”
迟小乙摇了摇头。
方小杞有些着急:“那天,山火扑灭之后,没有找到白不闻的尸体。就算山火烧得再厉害,人也不可能一块尸骨都留不下的!所以……他一定是用什么术法脱身了,他一定还活着,是不是?”
方小杞心中清楚,白不闻杀孽太重,无论人情理法,都容不下他。但私心深处,忍不住抱一丝侥幸。
迟小乙叹口气:“小可真的不知道。”
方小杞低下头,脸上写满深深失望。迟小乙心有不忍,忽然想告诉她一些事。
“方司直可知道,我为什么帮他做事吗?”
方小杞抬头看着他。
迟小乙说:“因为,他是我的恩人。小可家境贫苦,阿爹走得早,我与阿娘相依为命。那年我阿娘病重,我没钱抓药,在药铺门口下跪,掌柜也不予理会。是路过的白不闻将我扶起,说,他可以给我阿娘治病,不收诊金,不收药钱。”
迟小乙抬眸望向大安城的重重屋檐:“那时我还以为他是个骗子。我想,世上哪有看病不要钱的郎中?但我别无选择,便领他去了我家。白不闻给我阿娘施针,阿娘疼得厉害,我越发怀疑,一边骂他大坏蛋,一边半信半疑,不敢真的赶走他。就拿了一根棍子堵在门口,吓唬他说,他要是把我阿娘治死了,我就打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