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看见这束醒目于整片天宇的红炎时,娜尼茜娅暂态惊呆,瞳孔紧缩,从冰蓝褪成了紫白。
乍然之间,只听后方蹄声震天,大地颤动。
那不是她的军队,而是来自更远的,更威猛的铁蹄声。
黑骑军们齐齐回头,一支一眼望不到头的庞大队伍正轰然奔来,没有旗帜,没有号角,只有铺天盖地的气势,卷起沙涛滚滚。
这支俨然踏倒众生的军队,娜尼茜娅竟是再熟悉不过。因为她曾经带领过它,在交由洛赛提掌握兵权之前。
而现在,这支魔界大军却似乎变成了一座大山,与乌尔军队一齐,把黑骑车队伍夹击在了正中央。
望回洛赛提,娜尼茜娅再也控制不住浮出脸表的震怒,咬牙咆哮:「居然召唤魔军帮助人类,你是不是疯了!」难怪她这段日子收不到威兰传来他的动向,原来是他为了暗中传唤魔军,刻意施展魔法,屏蔽了威兰的监视吗?
洛赛提漠然摇头,可惜谁也看不见,在那张冷漠面具下,掩得极深极深的无奈,与悲伤。
「疯狂的人不是我,是你。」他说。
「我已经想起来了。那次你传我去见你,就是想让我做你现在所做的事,但被我拒绝,并且警告你,妖魔不该妄自打破规则,插足人类世界的兴亡。你也明白,其它魔界军同样不会赞同你这么做,更怕我会阻碍你,所以封制了我的魔力和记忆,把我送到希塔什。遗憾的是,现在我依然不会容许你。」
娜尼茜娅那绝美高贵的脸上,表情变了又变,有震慑,更有凶狠。
「那他们呢?他们怎么能顺你的意,群起违抗我?我是他们的王!」
「你是。但在这里,你不是。你率领的是人类军队,更意图越界在人类世界称王,是你先背叛了妖魔,娜尼茜娅!」
淡漠的声音陡然间高亢威严,洛赛提横举手臂,魔界巧匠精心打制的黑皮手套中,金色剑柄自发般生成,很快地,一柄闪耀着妖冶红光的长剑缓缓显形。
红的并不是剑身,而是几百年来丧生于此剑下的,成千上万的妖魔血凝聚而成的残念,死前的怨恨与生性嗜血的欲望溶为一体,铸就了这一把噬魂夺命的魔剑。
「你……」
面对如此阵势的洛赛提,即便是身为生母的娜尼茜娅也不由得势气骤虚,软了语调,森凝地问:「最不该违抗我的就是你。你忘了当日你在我座前与我结下的契约吗?你发过誓,你将永世对我效忠。如今这样做,难道你不怕遭到诅咒吗?」
闻言,洛赛提惨然一笑,眉目间悲伤渐浓,却仍是摇头,义无反顾。
「我已经看清了,每个妖魔自一诞生就是带着诅咒的。不论是你,还是我。」
「洛、赛、提!」
谈判至此决裂。
一轮长矛劈风刺出,被赤剑挡下,铿锵之间,交战业已展开。
与此同时,战鼓重又雷鸣般轰响,激励的号角声悠长飘荡。战马奔驰长嘶,人潮势如破竹冲锋向前。声声振奋的呼喊响彻天地,宛若自上古传承至今,代代相袭的绝唱,凄美,悲壮。
不知千年以后,是否还会有人记得,在美索不达米亚的一方土地上,曾经流淌过那鲜血汇泊而成的河,埋葬了妖魔的野心,也湮没了无数勇者的生命。
※※※※※※※
当阿卡路尔从长睡中醒来,已是两天三夜之后的事了,然而在他的意识里,他只是睡了一场沉得超乎寻常的好眠而已。捧着犹如灌铅重的脑袋踏出门,正遇上前来查看的乌尔王伊比辛。
伊比辛一改往日愁容,满面春风,笑得合不拢嘴,好似交上了什么极大的好事。
也的确是好得不能再好的事。
他告诉阿卡路尔,三天前洛赛提启用魔界军队与乌尔军联手,从白昼战到深夜,终于将埃兰的黑骑军杀得落花流水,除了为首的将领,敌方基本全军覆没。
他还说,当天敌军攻来时不见阿卡路尔出战他本觉得奇怪,派人来寻却发现房门紧锁,怎么也推不开。还担心他是否出了意外,好在战争结束后,洛赛提回来说是他在门上施了魔法,外人进不去,而阿卡路尔就好生生地在里面,并且两天后就会醒来。至于这样做的理由洛赛提没有说,他也不敢多问。
总之,一场危及国家兴亡的大战至此就算告捷,伊比辛只管乐颠颠地继续做他的乌尔王,这对他来说就比什么都好。
听着伊比辛的讲述,阿卡路尔因昏睡太久而晕沉的大脑逐渐清晰,面色阴晴不定。
洛赛提……究竟在想些什么?
难怪他一睡就如此之沉,原来是洛赛提先用了魔法使他陷入昏迷。接着又独自领兵迎战埃兰军,而这本该是由他来做的事。
这应当算是帮他吧,可是洛赛提自始至终的隐瞒与独断独行,却令他感到心口仿佛被一块大石压着,沉甸甸的,几乎喘不过气。
分不出是不悦还是气恼,总觉得有一股极不好的预感笼罩全身,疑云重重。
「洛赛提呢?」听够了伊比辛犹自兴奋的喋喋不体,阿卡路尔打断话茬。
「啊,他么……他见过我一面后就离开了,也没说去哪里,不过他要我转告您,等您醒转之后他一定会回来,还叫您不必多心。」
阿卡路尔眉头一皱:「他的情形怎么样?有受伤吗?」
「这我也不知道。」伊比辛面露难色,「他那时浑身是血,也分不出是别人的还是……不过我看他步履轻盈,应该是没受伤吧。」
见阿卡路尔阴沉的眉头越拧越紧,他赶忙又说:「您也别太担心了,我相信他说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而且安然无恙,毕竟他是个妖魔……呃,我的意思是他身强体壮,即使受点小伤,肯定也碍不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