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璀璨,皓月当空,如此良辰美景,适合一碟蟹,一壶花雕,心上人是没有的,但能同知己聊一聊未来理想,谈一谈人生抱负。
可惜了,赵德昭看着面前的奏本,注定辜负如此良夜。
“唉,看看到底是要怎么个成婚法——咦,这是什么?”赵德昭打开奏本,看到“定州知府”二字,便知道自己想错了。
奏本中不是什么和成婚有关的东西,赵德昭现在一想,觉得自己真蠢,这种事情怎么会有人写个奏本来当正事说啊,又不是立太子!
想起临走时,赵匡胤看自己好笑的眼神,赵德昭觉得自己脸滚烫滚烫的,“臭老头,一把年纪了还喜欢逗人玩儿!”
不是成婚,赵德昭便觉得轻松了许多,说实话,他没觉得王七娘不好,模样么,放在现代,也能算一个绝代佳人,性格也还不错,不咋呼不吵闹,也不是刁钻野蛮的千金小姐。
只不过是年纪的问题,等再长两岁,他说不准就能接受了!
看着厚厚的奏本,赵德昭命人上了茶和点心,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这才翻开奏本细细看了起来。
奏本是一个叫彭谡的知府写的,开篇是问皇帝安,接着是自己感念皇帝恩德,让他做定州的知府,洋洋洒洒写了有两三百字,就是拍皇帝的马屁。
“啧啧,这彩虹屁吹的,我都替皇帝尴尬!”
赵德昭快速略过这一段,再往下看,终于说到了正事。
第一件是
讲了自己政绩,下辖县城又查出来不少隐田隐户,已是宣传了朝廷减免赋税的政策,也都去衙门落了户。
五代战乱,百姓流离,很多人离开自己故土,以至于田地荒废,待战乱平息,活着的人回了故乡,若田地还在,则去官府报备一声,继续原来的生活。
但很多田地失了主人,便由外来的人继续耕种,如果正好是在偏僻远离道路之处,便将田地瞒了下来,也不去衙门落户,这就成了隐田隐户,就不用去交税了。
一旦查出来,便要补齐赋税,而后落户,严重的还要挨板子吃官司。
县里查出隐田隐户,便是为朝廷创收,是大功一件。
赵匡胤即位后,对这些情况已是从轻处理,一方面是战乱影响,罚得多了反而会导致叛乱等各种事。
另一方面,很多农民不识字,也难得进城,不知道如今的税赋已是大大减低,是他们能够负担得起了,只要同他们说明,为了光明正大得做人,谁会愿意提心吊胆过黑户的日子呢!
奏本是经过政事堂的,赵普在这边贴了条子,大意就是要多在乡村之地宣传朝廷政策,不可就草草贴告示于县城。
第二件,是军粮问题,定州守军的军粮时时不到,兵士们怨言已久。
定州的军粮是从晋州送去的,两州山水相隔,要跨越诸多大山大河,路途遥远,增加了军粮运输难度。
平时,军粮由递铺兵运输,或者征调民
夫,战时也会要军队护送,但不管是哪种形式,运粮的怨声载道,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却因为路途问题,少了的,坏了的,守军往往分不到足额的军粮。
守军指责运粮的偷奸耍滑,或许是路途中耍了什么手段,运粮的说路上不好走,有损耗也是正常。
彭谡在奏本里说了这事,却也只是说了,并未要求朝廷做什么,也是神奇!
赵普没有批言,看不出他的想法来,赵德昭想了想,取了纸笔写了几行字,遂即放了笔继续看。
奏本上还有最后一件事,彭谡解释了他州中一个案子,赵德昭看了才明白,原来是苦主在州府输了官司,但心里不服,一路给告到京里了,被开封府接了之后,命人去州府询问,彭谡这才写了奏本解释。
前面两件事全是给自己铺路的,这最后一件才是重头戏啊!
官场上哪个不是人精,官家看了奏本上前两件事,再看他解释,就算原本是有怒意的,想来也会被分心不少了。
案子是这样的,定州有富户买了个妾,不想一年有余,儿子都生了,妾的弟弟去敲了鸣冤鼓,说自家姐姐是被强抢的。
告到定州衙门,富户拿出当时买卖的凭证,上头有女子父母的指印,一式两份,一份在女子父母手中。
之后,富户倒打一耙,说这弟弟不过是因为嫌银钱太少,又来自家讨要,被拒绝之后恼羞成怒,上衙门闹了这一出。
再叫
那女子出来作证,女子哭哭啼啼,没说自己是被买去的,还是被强迫的,只让弟弟回家,不要再生事。
这案子到这里,以为就结案了,毕竟富户手中有真凭实据,女子也没说自己是被强迫,没想弟弟一气之下上了京,越级告状挨了二十板子、状告官府又挨了二十板子,托着鲜血淋漓的身子,仍旧告富户强抢民女,以及定州知府徇私枉法!
彭谡懵了,他徇什么私枉什么法了,富户给他的银子他都没敢沾手就让人退回去了,人家白纸黑字,你空口无凭,要让自个儿怎么判?
彭谡的冤枉和委屈,都快从这本奏本中溢出来了!
最后,彭谡再次问皇帝安,恳切请求皇帝相信自己没做任何违法之事,又哭诉了一番自己为朝廷做事的忠心,不能由着人如此污蔑,这才结束。
赵普在旁边批了“已让开封府尽快详查”,赵匡胤落了个“阅”字。
赵德昭合上奏本,心中莫名,赵匡胤给自己这封奏本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三件事,有什么事自己能做的吗?
总不能是让自己协助赵光义去查案吧?
自己又不是学刑侦的,查的哪门子案?
赵德昭又翻了三四遍,实在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索性将奏本一丢,回房睡觉去!
这一夜睡得却并不安稳,许是临睡前看了这奏本,赵德昭梦里尽是衙门升堂的场景,有人被按在长条凳上打得血肉模糊,不住哭喊“草民
冤枉”,哭到最后喊“狗官”。
有女人在旁边呜呜咽咽哭得伤心,仿佛是厉鬼索命,魔音绕耳。
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外头天已是亮了,甄平的声音在外头响了起来,“殿下,该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