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ed身子微微一僵,下一刻人已经快步朝那边走了过去。然而已经走到旁边的时候,步子却突然缓了下来。
因为他看见了林锐望着窗外的神情。
窗外的月光混杂着城市夜晚的灯火照射在他的脸上,勾勒得他的五官愈发清晰挺秀。只是,这张脸此刻却如同没有生机的雕塑一般,近乎呆滞地没有一点表情的流露。那原本就空洞无神的双眼,此刻愈发显得漆黑一片,遍布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手上松松地握着手机,滑盖还没有合上,此刻还放着在这黑暗中显得比较刺眼的明光。
fed静静地站在他的斜后方,只觉得心里看到他没事的短暂释然之后,却又立刻微微揪痛起来。决定放弃之后,又再一次面对,再一次想要拥有,他忽然觉得这一切就好像恍若隔世一般。而事实上,当他此刻就站在林锐的旁边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根本未曾想好该如何开口。明明对他此刻心底的绝望已经几乎可以全部地感同身受了,难道自己真的却只能看着他心痛,只能白白地心痛而已么?
握了握拳,朝前走了几步,站在了林锐的面前。林锐面前唯一的光线被遮住,整个人一下子隐没在一片阴影之中。
“林锐,”fed低低地开口,却只能唤出了他的名字。
林锐的目光依旧呆呆地看着前方,哪怕此刻那里已经不是窗外的景色了。听到fed的声音,过了很久才有了反应,微微仰起脸,木然地看了看他,脸上才慢慢地有了一丝淡淡的表情。
“是你?”这表情终于慢慢地添了一点极其勉强的笑意。但随着手上的手机“碰”的一声突然滑落,他这笑意突然又荡然无存,只剩下低头看着那手机的近乎呆滞目光。
fed清楚林锐并不知道自己打算悄悄回国,并就此退出的事情,但他清楚自己从飞机场离开并来到这里,这整个过程,对自己而言意味着怎样的决定和改变。他缓缓蹲下身子替林锐捡起手机,却看到屏幕上的通话记录被全部是已拨电话,而且是拨给仲源的,并没有得到回应的电话。
他用力握了握手机,顿了顿,在林锐的注视下清空了通话记录。
合上滑盖,把手机重新放回到林锐的手中,然后重新在他面前站直了身子,却没有立刻说话。
只是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林锐,哪怕后者只是微微低着头,把表情隐没在黑暗之中。
仿佛是过了半个世纪之后,fed终于微微舒出一口气,努力摆出一副轻松的表情,说:“仲哥的事,如果你难过的话……就哭出来吧。这样压着,对自己不好。”
他试图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淡显得不那么在乎一些,但一开口却知道自己心里的真实感觉已经完全暴露了出来。
很在乎,很痛心,甚至有些颤抖的声音。这些都太明显了,即使是他自己都能够清楚地听得出来。
立刻笑了笑,自嘲自己在林锐面前,果真什么都藏不住。
而林锐听到这话之后,整个人仿佛那里被拨动了一般,身子明显地颤了颤。他把头垂得很低很低,好像有意躲避fed的目光似的,但下一刻却已经颤抖着伸出手,死死按住了自己的眼睛。
fed低头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觉得心里有什么在一霎那就决堤了。他轻轻地坐到林锐旁边,看着他的目光突然变得柔软,轻轻地朝他伸出手,想要挑开他借以藏住所有表情的刘海。
但林锐感觉到fed的动作,手本能般更紧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而下一刻腕子已经被人握住,立刻用力往旁边带。他始料不及,挡住眼睛的手被拉开,整个人也随着那突如其来的力道朝旁边倒过去。
fed感觉到自己握着林锐腕子的手已经触到了一些水渍,顿了顿,只是紧紧地把林锐往自己怀里按。感觉到怀中人隔着衣服透过来有些温热的呼吸,他反而笑了笑,说:“林锐,在我面前,你还需要逞强么?”
然而这话一出,fed就明显感到林锐的身子颤了颤。之后,自己的胸口开始明显地有些湿润。
fed慢慢地把脸他靠了靠,伸手抚了抚他的发,反而笑了。
林锐起初只是不动声色地埋在他胸口,后来肩头开始慢慢地耸动起来,身子也一阵一阵地抽搐着,最后终于发出低低的呜咽。
这是fed头一次见到自己面前,这样不压抑自己,肆意流露出悲伤的林锐。而此刻他发现自己在揪心的同时居然有些骄傲。因为,能让他这样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往后,应该也只有自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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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锐自那天之后就病了,发着39°的高烧,一天大部分时间里都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之中。
fed知道他因为戒毒的事,身体比平常还要虚弱,加上现在毒瘾差不多已经戒掉,但不定期地还是会有发作的可能。于是他就更彻底地坐回了全职保姆的工作,寸步不离地守在林锐身边,由于临时取消了回国的计划,很多事情也搁置了下来需要处理和相应的改变。但fed此刻根本没有心思管这些。他在托人请医生开了药之后,就干脆索性关了手机与世隔绝,只一心一意地照看林锐。
而在这之后,包括林锐烧退之后的调养时期,在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他虽然没有什么大喜大悲,但依旧沉默少言的样子让fed一直没有机会和他说太多话。不过fed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和林锐的关系已经慢慢地恢复到之前自然的状态。虽然此刻,他知道自己要的已经不仅仅于此,却也绝不会去强迫林锐什么,只希望他能够慢慢地好起来,哪怕明知仲源这一刀在他心口已经留下一个很大的伤疤。
但fed已经想好了,他愿意等,等林锐什么时候从过去姚启,从仲源的阴影之中走出来,直到接受自己为止。他相信,这时间不会太长。
一个月之后,当林锐的身体终于恢复了之后,fed才打开手机,准备着手处理自己留下来的烂摊子。
却看到仲源的一条短信。
只有八个字:“我走了。好好对林锐。”
fed盯着屏幕微微发怔,下一刻手机却又响了一声。
依旧是仲源的短信,紧跟着之前的一条,依旧只有简短的一句话而已。
“我对不起他。你一定不会像我这样的。”
还没一会儿,第三声短信音也跟着响起。
“不要告诉他。”
然后就再没有了。
回头翻了翻收到短信的时间,已经是一个星期以前了。
fed几乎可以想见仲源在发短信时候犹豫再三的样子,这让他内心忽然微微有些触动,他隐约感觉,和那天晚上在别墅门口遇见的那个仲源相比,这个短信里的他,反而显得真实许多。毕竟之前他对林锐的举动,是自己一点一点所亲眼目睹了的,是很认真的投入了感情的。也正因为如此,自己也才这么甘心做出了退让的决定。
而此刻冷静想想,仲源态度突然这样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一定是有很重要,或者很无奈的原因。只是那究竟是什么,自己却不得而知,也不能去问林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