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士雷不愿意和他多纠缠,就说:“你说有缘就有缘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别走哇,大哥!我还欠你二十块钱呢,今天正好遇上,还你。”
傅士雷没想到他这么讲信用,伸手拦住他,说:“算了吧,不就二十块钱吗,你也别放在心上。既然你说咱们有缘,就当交个朋友吧。”
“我就知道大哥是个爽快人,不会讲究小节,我特愿意交你这种朋友。这么着吧,反正闲着也没事,干脆我请你喝酒去吧。”
“不用了,我已经喝过了。”
“那是从别的地方喝的,跟我没关系,现在是我请你,大哥得给我这个面子,不然就不够朋友了。”说完,他吹了一声口哨,从四下快速聚拢过来三个年纪更小的青年。
三个小青年来到那人跟前,躬身喊道:“大哥”。
那人把脸一绷,指着傅士雷说:“你们眼瞎呀,这才是大哥,快喊!”
三个人立刻转向傅士雷,齐声喊道:“大哥”。
看着傅士雷惶惑的样子,那人说:“大哥,忘了自我介绍,我叫马子义,这几个都是跟我混的小弟。我是他们的大哥,你是我的大哥,他们当然喊你‘大哥’了。”
“别这样,还是让他们喊你‘大哥’吧,我担当不起。”傅士雷说。
“嗐,这‘大哥’就是一种尊称,是说你说话、办事够朋友、讲义气,也没别的意思。得,咱也别争这个了,走吧,大哥,喝酒去,我请客。”
傅士雷上大学的时候,同班的哥几个也都称兄道弟,参加工作以后,住单位宿舍也和周永军他们称兄道弟,但他觉得那种关系和眼前这几个人不同,所以,他坚持说:“你们几个去吧,我还有事,就不去了。”
“大哥,你这就是瞧不起我了,我是真心实意邀请你,换了别人我还不给这个面子呢。”马子义瞧了瞧旁边的几个小弟,“你们说是不是?”
那几个人齐声称“是”。
其中一个留着板儿寸头型的小弟说:“大哥,你就去吧,义哥经常跟我们提起你,说你既能打,又讲义气,今天碰见了,你就给个面子吧,我们也趁这个机会敬敬大哥。”
傅士雷向来吃软不吃硬,一看这几个人近乎哀求的表情,便同意了。
他们来到一条僻静的街道,马子义指着前面的一个小饭店说:“大哥,不怕你笑话,兄弟我现在只能请你到这样的小店,等我真正有钱了,一定请你吃大餐。这个小店的砂锅丸子不错,咱去尝尝。”
进了小饭店,马子义等傅士雷坐下以后,自己才坐下,其他三个人也才跟着坐下。马子义喊来老板,要了五份砂锅丸子,又要了一箱啤酒。
傅士雷很少说话,更多的时候是听他们几个在那儿海阔天空地瞎侃。从聊天中,傅士雷了解到,马子义今年才二十岁,中学毕业以后,由于成绩太差,没考上高中,就一直在社会上混。有人给他找过工作,可每次他不是嫌活儿太累,就是嫌钱太少,最后干脆什么也不干,就整天这样混日子。他父母在他上初一的时候离婚了,谁也不要他,他只能和奶奶住在一起,日常生活全由奶奶照顾,可前年奶奶也去世了,那些亲戚们看他整天不学无术,生怕他惹出什么祸端牵连上自己,就都躲得远远地。其他那几个小弟和马子义的情况大同小异,都是因为各种原因而过早地进入社会。
两瓶酒下肚,傅士雷忍不住劝了几句:“你们年纪还小,整天这样混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我看还不如先找个工作干着,等以后有机会再去干自己喜欢的事。”
马子义摇摇头:“大哥,我的几个亲戚也是这么说的,可是你不知道,像我们这样既没文凭又没后台的人,就算找了工作,受累不说,还总遭别人的白眼儿,甚至经常被人家欺负,我可受不了那种窝囊气,倒不如现在这样,落得个逍遥自在。”
傅士雷想起马子义抢包的事,禁不住说:“不工作也不是正道啊,总去干一些偷偷抢抢的事,早晚会进去的。”
马子义脸微微一红,端起面前的啤酒一饮
而尽,之后抹了抹嘴说:“大哥,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干那些下三滥的事了。我向你保证,我要是再干糟蹋老百姓的事,天打五雷轰!”他挺直了身子,拍着胸脯说,“我们现在给别人看场子,挣的钱够花了。”
“什么场子?”
“赌场,那地方钱多。”
“那可是犯法的事呀!”
“没事,我们也不赌,就是替别人看着,防止有人闹事。公安局就是来抓,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
“就算有关系,关系也不大。今天初次跟大哥你喝酒,咱不谈这个了,来,干杯!”
傅士雷知道劝也没用,况且又不是自己的事,便不再过问。到底刚刚二十多岁,年轻人的豪气犹在,他和马子义每人拿起一瓶,嘴对嘴喝了个精光。
马子义竖起大拇指说:“大哥,你不但够义气,酒量还这么好,来,咱们接着喝。”
马子义虽然是个粗人,但傅士雷并不讨厌他,在马子义身上,傅士雷总觉得有一种自己没有的东西,或者说自己身上也有,但就是埋藏得太深,没有显露出来。至于这种东西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反正,和马子义接触,自己是放松的,是真实的自己,这就足够了。思家的感情阵阵袭来,傅士雷彻底放开了,他想用酒精麻醉自己,压制住那种感情。
异乡异地,非亲非故,喝酒畅聊,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几个人喝得昏天黑地,也不知道喝了多长时间,更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反正都醉得差不多了,马子义坚持送傅士雷回宿舍。
到了环卫局门口,马子义拉着傅士雷的手,醉醺醺地说:“大哥,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兄弟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在临港这屁大的地儿,你兄弟我说话还是有点分量的。”
傅士雷也是醉话连篇:“别开玩笑了,兄弟,我能有什么事找你呀,我要是找你还不让人笑话呀,怎么说我也是有正经工作的人,你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我的事不用你帮忙。”
“话不能那么说,大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只要大哥用得着我,我决不含糊。”
“得了吧,我有事也不会找你。”
“那大哥就是看不起我马某人,怎么着咱们也哥们相称了,你不答应我可不行。”
“那好,我就答应你,看看你到底能给我办什么事?”
“一言为定,大哥可不能反悔。”
“一言为定,决不反悔。”
“这才够义气,我没有看错你这个大哥。”
目送傅士雷进了大院,马子义才招呼着三个小弟晃晃悠悠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