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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宁死不闻孤虚秘要(第1页)

忽听得上山的路上,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薛研科忙吹熄灯火,拔出长剑,守在金泽丰床头。脚步声渐近,竟是直奔这小舍而来,薛研科吓得一颗心几乎要从脖子中跳出来,暗想:“敌人竟知大师兄在此疗伤,那可糟糕之极,我怎么能护得大师兄周全?”

忽听得一个女子声音低声叫问:“薛师兄,你在屋里吗?”竟是龚乐媛的声音。

薛研科大喜,忙说:“是学妹么?我……我在这里。”忙晃火折点亮了油灯,兴奋之下,竟将灯盏中的灯油泼了一手。

龚乐媛推门进来问:“大师兄怎样了?”薛研科说:“又吐了好多血。”

龚乐媛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金泽丰的额头,只觉着手火烫,皱眉问:“怎么又吐血了?”金泽丰突然说:“乐媛……学妹,是你?”龚乐媛说:“是,大师兄,你身上觉得怎样?”金泽丰说:“也……也没……怎么样。”

龚乐媛从怀内取出一个布包,低声说:“大师兄,这是《孤虚秘要》,爸爸说……”金泽丰问:“《孤虚秘要》?”龚乐媛说:“正是,爸爸说,你身上中了旁门高手的内功,须得以本派至高无上的内功心法来予以化解。薛师兄,你一个字一个字读给大师兄听,你自己可不许练,否则给爸爸知道了,哼哼,你自己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薛研科大喜,忙说:“我是什么胚子,怎敢偷练本门至高无上的内功心法?学妹尽管放心好啦。恩师为了救大师兄之命,不惜破例以秘笈相授,大师兄这可有救了。”龚乐媛低声说:“这事你对谁也不许说。这部秘笈,我是从爸爸那里偷出来的。”薛研科惊问:“你偷师父……师父的内功秘笈?他老人家觉了那怎么办?”龚乐媛说:“什么怎么办?难道还能将我杀了?最多不过骂我几场,打我一顿。倘若由此救了大师兄,爸爸妈妈一定欢喜,什么也不计较了。”薛研科说:“是,是!眼前是救命要紧。”

金泽丰忽然说:“学妹,你带回去,还……还给师父。”

龚乐媛好奇说:“为什么?我好不容易偷到秘笈,黑夜里几十里山道赶了回来,你为什么不要?这又不是偷学功夫,这是救命啊。”薛研科也说:“是啊,大师兄,你也不用练全,练到把六怪的邪气化除了,便将秘笈缴还给师父,那时师父多半便会将秘笈传你。你是我派大弟子,这部《孤虚秘要》不传你,又传谁了?只不过是迟早之分,打什么紧?”

金泽丰说:“我……我宁死不违师命。师父说过的,我不能……不能学练这孤虚神功。乐媛……学妹……”一口气接不上来,又晕了过去。

龚乐媛探他鼻下,虽然呼吸微弱,仍有气息,叹了口气,向薛研科说:“我赶着回去,要是天光时不回去,爸爸妈妈可要急死了。你劝劝大师兄,要他无论如何得听我的话,修习这部《孤虚秘要》。别……别辜负了我……”说到这里,脸上一红说:“我这一夜奔波的辛苦。”

薛研科说:“我一定劝他。师父他们住在哪里?”龚乐媛说:“我们今晚在碧霞祠住。”薛研科说:“嗯,碧霞祠离这儿是三十里的山道,学妹,这来回六十里的黑夜奔波,大师兄永不会忘记。”龚乐媛眼眶一红,哽咽说:“我只盼他能复元,那就好了。这件事他记不记得,有什么相干?”说着双手捧了《孤虚秘要》,放在金泽丰床头,向他凝视片刻,奔了出去。

又隔了一个多小时,金泽丰这才醒转,眼没睁开,便叫:“乐……乐媛学妹。”薛研科说:“学妹已经走了。”金泽丰大叫:“走了?”突然坐起,一把抓住了薛研科胸口。薛研科吓了一跳说:“是,学妹下山去了,她说,要是不能在天光之前回去,怕师父师母担心,大师兄,你躺下歇歇。”金泽丰对他的话听而不闻,问道:“她……她走了,她和熊师弟一起去了?”薛研科说:“她是和师父师母在一起。”

金泽丰双眼直,脸上肌肉抽搐。薛研科低声说:“大师兄,学妹对你关心得很,半夜三更从碧霞祠回玉皇顶来,她一个小姑娘家,来回奔波六十里,对你这番情意可重得紧呐。她临去时千叮万嘱,要你无论如何,须得修习这部《孤虚秘要》,别辜负了她……她对你的一番心意。”金泽丰问:“她这样说了?”薛研科说:“是啊,难道我还敢向你说谎?”

金泽丰再也支持不住,仰后便倒,砰的一声,后脑重重撞在炕上,却也不觉疼痛。

薛研科又吓了一跳说:“大师兄,我读给你听。”拿起那部《孤虚秘要》,翻开第一页来,读道:“天下武功,以练气为正。浩然正气,原为天授,唯常人不善培养,反以性伐气。武夫之患,在性暴、性骄、性酷、性贼。暴则神扰而气乱,骄则真离而气浮,酷则仁丧而气失,贼则心狠而气促。此四事者,皆为截气之刀锯……”

金泽丰问:“你在读些什么?”薛研科说:“那是《孤虚秘要》的第一章。下面写着……”他继续读道:“舍尔四性,返诸柔善,制汝暴酷,养汝正气,鸣天鼓,饮玉浆,荡华池,叩金梁,据而行之,当有小成。”

金泽丰怒道:“这是我派不传之秘,你胡乱诵读,大犯门规,快快收起。”薛研科说:“大师兄,大丈夫事急之际,须当从权,岂可拘泥小节?眼前咱们是救命要紧。我再读给你听。”他接着读下去,便是上乘气功练法的详情,如何“鸣天鼓,饮玉浆”,又如何“荡华池,叩金梁”。金泽丰大声喝道:“住口!”

薛研科一呆,抬起头来问:“大师兄,你……你怎么了?什么地方不舒服?”金泽丰怒道:“我听着你读师父的……内功秘笈,周身都不舒服。你要叫我成为一个……不忠不义之徒,是不是?”薛研科愕然说:“不,不,那怎么会不忠不义?”金泽丰说:“这部《孤虚秘要》,当日师父曾携到爱身崖上,想要传我,但觉我练功的路子固然不合,资质……资质也不对,这才改变了主意……主意……”说到这里,气喘吁吁,很是辛苦。薛研科说:“这一次却是为了救命,又不是偷练武功,那……那是全然不同的。”金泽丰说:“咱们做弟子的,是自己性命要紧,还是师父的旨意要紧?”薛研科说:“师父师母要你活着,那是最最要紧的事了,何况……何况,学妹黑夜奔波,这一番情意,你如何可以辜负了?”

金泽丰胸口一酸,泪水便欲夺眶而出,说道:“正因为是她……是她拿来给我的……我金泽丰堂堂丈夫,岂受人怜?”他这一句话一出口,不由得全身一震,心想:“我金泽丰向来不是拘泥不化之人,为了救命,练一练师门内功又打什么紧?原来我不肯练这孤虚神功,是为了跟学妹赌气,原来我内心深处,是在怨恨乐媛学妹和熊师弟相好,对我冷淡。金泽丰啊金泽丰,你如何这等小气?”但想到龚乐媛一到天明,便和熊熙淳会合,远去总统山,一路上并肩而行,途中不知将说多少言语,不知将唱多少山歌,胸中酸楚,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薛研科说:“大师兄,你这可是想左了,乐媛学妹和你自幼一起长大,你们……你们便如是亲兄妹一般。”金泽丰心想:“我便不要和她如亲兄妹一般。”只是这句话难以出口,却听薛研科继续说:“我再读下去,你慢慢听着,一时记不住,我便多读几遍。天下武功,以练气为正。浩然正气,原为天授……”金泽丰厉声说:“不许读!”

薛研科说:“是,是,大师兄,为了盼你迅痊愈,今日小弟只好不听你的话了。违背师令的罪责,全由我一人承当。你说什么也不肯听,我薛研科却偏偏说什么也要读。这部《孤虚秘要》,你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秘笈上所录的心法,你一个字也没瞧过,你有什么罪过?你是卧病在床,这叫作身不由主,是我薛研科强迫你练的。天下武功,以练气为正。浩然正气,原为天授……”跟着便滔滔不绝地读了下去。

金泽丰待要不听,可是一个字一个字钻入耳来。他突然大声呻吟。薛研科惊问:“大师兄,觉得怎样?”金泽丰说:“你将我……我枕头……枕头垫一垫高。”

薛研科说:“是。”伸出双手去垫他枕头。金泽丰一指倏出,凝聚力气,正戳在他胸口的膻中穴上。薛研科哼也没哼一声,便软软地垂在炕上。

金泽丰苦笑说:“薛师弟,这可对不住你了。你且在炕上躺几个小时,穴……穴道自解。”他慢慢挣扎着起床,向那部《孤虚秘要》凝神瞧了半晌,叹了一口气,走到门边,提起倚在门边的木棍,当作拐杖,支撑着走了出去。

薛研科大急,叫道:“大……大……到……到……到……哪……哪……去……”本来膻中穴当真给人点中了,说一个字也是不能,但金泽丰气力微弱,手指这一戳只能令薛研科手足麻软,并没叫他全身瘫痪。

金泽丰回过头来说:“薛师弟,我要离开这部《孤虚秘要》越远越好,别让旁人见到我的尸身横在秘笈之旁,说我偷练神功,未成而死……别让熊师弟瞧我不起……”说到这里,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出。

他不敢再稍有耽搁,只怕从此气力衰败,再也没法离去,撑着木棍,喘几口气,再向前行,凭着一股强悍之气,终于慢慢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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